刻在石壁上的千年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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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月，正是紫丁香花滿天又是周末時，約訂好的，要去鞏義尋訪石窟寺，領略刻在石壁上的北魏歷史。三月里，正是人勤春早時。窗外鳥雀啁啾，天剛亮透就把人拽起來。周末也是休息時，不想做早飯了，索性，去街頭的老順城，吃一碗飄香豆沫，匹配兩個焦黃水煎包，再加一個茶葉蛋，愜意和舒適剛剛好。開車，出門，去北環外灣子巷，找同學匯合。早到幾分鐘，于是在他們院子里走走看看。三月風還帶涼，巷子里的花卻開瘋頭，梨花白得晃眼，杏花粉撲撲堆上墻頭，海棠有的憋著紅苞，有的已經破胸而出，嬌艷欲滴。最是那一樹垂柳條，像倒捶簾布，高掛在空中，舞擺在風里，鵝黃柳絮，明艷艷晃人的眼。在不知不覺中，紫丁香忽地就開了。細碎花簇，攢成團團淡紫云霧，幽香沁得人挪不動步。在閉眼凝神時，唐磊的丁香花歌聲，便從花叢深處傳出來。歌曲創作的靈感和藍本，源于哪些，說法不一。而“憂郁的花，風吹雨打，一生牽掛”，歌兒短暫，韻味無窮，在無常人生里，引發幾多對遺憾和珍惜的思索，瞬間讓人共鳴。而《丁香花》這首歌，也讓唐磊飆升為“刀郎之后的自下而上紅歌星”，并登上美國舞臺。用木吉他伴奏，樸素自然，哀婉悠揚，唐磊清澈嗓音與敘事唱法，讓多少翻唱版本始終無法超越。 2/和著春色，去鞏義石窟寺大哥的電話，瞬間把我從花叢里拽出來。于是，匆匆上車，踩一腳油門，后視鏡里掠過剛剛欣賞過的的花潮，卻紛紛都在追著車跑。忍痛割愛吧，石窟寺的北魏佛像，宋陵殘破的石像生，都還在鞏義等我呢。 一個小時車程，就到鞏縣。一個不留神，走過了一個下路口，便從高速西下口出來，在伊洛河交匯處，順著沿黃快速路逆行500米，便到了石窟寺。30元一張門票，再約一個導游。入門進寺一瞬間，千年石刻的厚重氣息，撲面而來。石窟寺，在鞏義河洛鎮寺灣村，背依邙山余脈，面臨洛河清流，寺就在黃河、洛河交匯處，卻構成了一道水天風景線。山水相映處，便形成前寺后窟的獨特格局。 10點吧，晨光已透，洛水泛著碎玉的光澤，蜿蜒東去。進入景區，可見遠處邙山，如臥龍盤踞，山腳下灰白色的崖壁，在薄霧中若隱若現，仿佛一卷被歲月浸透的經書。大門口，一個金黃雕琢的洛神賦，翩翩飄忽在眼前。這寺院初建于北魏，現存前面的清代山門、大殿等，與后面石窟群，共同構成“寺窟一體”布局。我們跨過石階，先穿過清代寺院，再沿山崖步道，進入石窟區。石窯寺面積有9000平方米，院內視野開闊，綠化美麗，是理想的游覽場所。石窟內的地面比石窟外低約一米多。那是河水泛濫帶來的淤土，經長年積累，提高了沿岸地平線所致。 3/河洛秘境，再遇北魏遺韻朱漆斑駁的寺門，唐代風格的大雄寶殿，靜立眼前。檐角銅鈴，在風中輕吟，恍如一個個千年前僧米，晨課梵唱。左右偏殿，垂手而立，悄然無聲。正中大殿，如同半睜的佛眼，凝視著千年奔流伊洛文化。 山門是清代重修的，單檐硬山頂，青磚灰瓦，門楣上，懸掛“石窟寺”匾額，兩側設有石獅鎮守，古樸莊重。 穿過山門，就是寺院前庭，地面上用青石板鋪就，兩側種有古柏，中央處，樹立著明清碑刻，構成禮佛前的過渡空間，空曠開闊，很給人想象。 大雄寶殿前，楹聯墨跡酣暢：十方凈土禮敬如來觀自在 三世先覺證成禪慧定人天這草書如老藤盤石，圓勁里透著魏晉風骨，只是可惜，這應是后置的。在這對聯里，深藏著寺院的千年身世。據說，這寺唐代叫"凈土寺"，宋代改稱"大力山十方凈土禪寺"，到清代才定名"石窟寺"。寺名雖改，楹聯里"十方凈土"四個字，卻仍守著禪門古意，恰似北魏匠人刻下的飛天神女，穿過了宋磚清瓦，飄忽在伊洛河畔，始終繞著鞏縣在前后打轉。 "這山門是清同治年間重修的，而這里的清磚，卻是特意為建寺燒制的”。導游邊走邊指著旁邊墻壁。抬頭可見，青灰磚墻上懸著"石窟寺"木匾，瓦檐低垂，如老僧合目。一米高供的墻體上，真有塊老磚上刻著的寺名，凹陷的筆畫，被歲月啃得坑坑洼洼，石窟寺三個字，印跡深深，沒有一絲磨平像。只此一塊，無見其他。縱是導游講得真切，我卻不由的又盯了盯那塊磚，總覺得不是事實。磚面上沒有一絲風化痕跡，字痕倒是深深鑿出來的，哪像特意燒制的銘文磚？此刻，一陣輕風掠過門洞，檐角銅鈴叮當響聲，倒比磚上的石刻字更顯古意。鞏義市，原名是鞏縣。坐落在嵩山腳下，中部為淺山丘陵，北部是邙嶺及伊洛河沖積平原，整個地勢東南高、西北低。伊洛河，自西向東流經市境，最終匯入黃河。無論磚是否為真，而有伊洛河形成的河洛文化，早已是源遠流長，這是不爭的事實。 如果說中原文化是中華文化的母體和主干，那么地處中原核心的河洛地，就是中華根脈。伊洛河，流經嵩山余脈和邙山余脈間，形成河谷盆地。而黃河，裹挾著泥沙從青藏高原上一路奔騰而來，在鞏義河洛鎮與伊洛河完成了交匯。黃河水濁，洛河水清，兩河相抱，界限分明，恰如八卦圖中的陰陽魚，令人浮想聯翩。于是，古人將此處之處稱作洛汭。北魏地理學家酈道元在《水經注·河水》中寫道：“洛水于鞏縣東徑洛汭，北對瑯邪渚，入于河。謂之洛口矣。自縣西來，而北流注河，清濁異流，皦焉殊別。”千年已過，酈道元眼中的洛汭奇觀，仍存于世。而坐落在伊洛河畔的鞏義，人口有80萬人，城鎮化率67%,GDP達1010億元，是全國綜合實力百強縣，并且常年占據著河南省的首位縣。年均降水量不大，只有600毫米，卻時常有地質災害發生，當年的720洪水，就曾給過鞏義致命一擊。而如今石窟寺卻是如何呢？ 其實，石窟寺很樸素，與其說是寺院，更像是一處僻靜的學堂。整個石窟，也就是5個洞而已，自西向東，沿山崖呈一字排列，總長不過200米。于是，在導游帶領下，從漢苑開始，穿越碑林，自西第1窟開始，經第2到第4窟，至東頭到第5窟，在千佛龕結束，沿途中，可以仔細觀賞北魏至唐宋造像的演變過程。在石窟入口軸線處，正面對的就是伊洛河，游客若能登臨石窟，可遠眺河洛平原，很是契合“佛國凈土”的意境營造。邙山嶺在前，崖壁陡峭立于身旁，入口通道由上而下，相對很狹窄。 整個寺窟，地處豫西黃土丘陵，滿目皆是綿延的黃土坡。唯獨此處，有山體裸露淡黃砂巖，為開鑿石窟提供了天然條件——千百年前，古人正是相中這方石壁，錘鑿出這千年佛國。鞏縣的石窟，與云岡、龍門同為北魏皇家石窟。整個石窟坐北向南，現存洞窟5個、千佛龕1個、摩崖造像3尊、摩崖像龕328個、碑刻題記186篇、佛像卻有7743尊。直至石窟寺近前，我方才猛然醒悟過來，這地方，我似曾來訪過。已記不得是哪年那月的事，仿佛是一次調研中，當時5窟只開放了3窟，其他2窟，還處于整修，其他的，我已沒有絲毫印象了。導游的話在耳邊響起：“這兒比龍門石窟晚建三十余年，同屬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后的皇家工程。”細看造像，確與龍門一脈相承，只是少了些恢弘，多了分樸素。站在石窟門前，忽覺歷史在頃刻間觸手可及，那些粗坯石棱，都還留著歷史深深的鑿痕。回望山門，邙山黃土依舊蒼茫。想想也很是可怕，年紀愈大，記憶愈模糊，唯有這些千年石刻，仍守著舊時光。 4/禮佛圖，石壁上的鮮卑王朝踏入第一窟，南壁門側的《帝后禮佛圖》，驟然浮現！這在石窟群最西端，是五座洞窟中規模最大、藝術價值最高的核心洞窟。洞中央，有立方形塔柱，四面都開佛龕，以供繞柱禮拜。 ”第一窟，不僅是我們整個石窟寺佛教藝術的巔峰，更是北魏政治、文化與宗教碰撞的鮮活見證，堪稱刻在石頭上的《洛陽伽藍記》”。導游工作時的態度很一般，但這幾句導游詞，還是讓人很記憶猶新。 洞的高闊都是6米，成正方形，中心是方柱，四面鑿有佛龕，龕內雕有一佛、二弟子、二菩薩，佛座下面兩側，各雕有一個蹲伏的獅子。壁頂上，刻有萬千佛像龕，東、西、北三壁，在佛龕下，有四個大龕。龕楣處有飛天、蓮花、忍冬和火焰等花紋圖。在南壁上，也就是洞門內壁兩側，雕有《帝后禮佛圖》，這？是國內保存最完整的孤品?。 在這個窟里，必看的，也就是《帝后禮佛圖》，還有就是侍從手持的魏晉式博山爐和孝文帝冕旒的十二旒規制。站于窟中央，深吸一口氣，仰觀藻井蓮花，感受天界與人間的空間交織。旅游，總是在不經意之間，帶來了異常的興趣和頃刻的靈感，于是，便開始沉浸于其中，這是外人所無從獲知的。 據《石窟寺本末》中記載：孝文帝次子宣文帝元恪，因身染“斑爛”，久治不愈，于是親赴寺內許愿，如病愈將在寺后鑿山為窟，刻石為佛。在他許愿后三月，其病得愈，當時正值龍門石窟修造維艱，于是，鞏義石窟寺開始雕刻，并由此而盛。在寺建成后，《帝后禮佛圖》也就由知聞名。一個記憶，就把來龍去脈說的清清楚楚。 墻壁上的彩繪，殘留著紅、黃礦物顏料，雖歷經1500年，仍隱約可見。洞穴中，一個大哥，墊腳探身，趴在彩繪跟前，在導游的啟發下，仔細分辯著，皇帝、皇后，臣子，賓妃。他似想把皇帝的威嚴霸氣和帝后的端莊嫵媚，統統收于眼底，效仿之，以體會個中快意。“這個禮佛圖，彌補了龍門石窟同題材浮雕被盜的空白，為研究北魏服飾、儀制提供實物資料“。導游用專業詞匯，給我們很大的想像空間。也真是，看這些東西，若沒有專業人員引導和講解，是必不知其因緣的。 《帝后禮佛圖》，是北魏皇室參與宗教時的一個雕刻。分為東側（皇帝）與西側（皇后）兩組。從上到下，分3層浮雕，完整展現了北魏皇家禮佛儀仗。東側的是皇帝禮佛圖，都是男眾隊列。頭戴冕旒的北魏皇帝，長袍曳地，身后文武大臣，低眉肅立，侍從執傘提衣，身形不足主像三分之一，尊卑森嚴，如凝固的等級制度。圖中，總人數的主像有13人，侍從40余人，整體呈“帝—王—臣”三級遞減。上中下3層。最上層：左側，從孝文帝為中心，頭戴十二旒冕旒，手持蓮枝與香爐，左右侍從持傘蓋、羽扇，儀仗威嚴。主像高約60厘米，侍從約40厘米，體現著尊卑差異。中層：是王公貴族列隊，戴高冠，侍從持儀仗，人數較上層減少。下層：算是臣子與低級官員，服飾簡樸，侍從數量更少。 皇帝，前呼后擁，富貴威嚴，體現著皇家的霸氣。 王候，也是旗鑼傘帳，桀驁不馴，儀仗僅蓀于皇帝。 臣子，面上少有些謙卑，隨眾也較少。 西側皇后禮佛圖，是女眾隊列。上層：文昭皇后，頭戴蓮花冠，持香爐，身后兩名貴婦隨行，侍女持傘扇。中層：都是皇帝的妃嬪，和著一幫高級女官，服飾華麗，隊列緊湊。下層：宮女與女侍，身形矮小，姿態謙卑。女隊中總人數，主像有11人，侍從30余，等級序列與男眾對應。 皇后，鳳冠巍峨，女官捧香爐、撐華蓋，衣袂翩飛如云，仿佛在裙裾褶皺里，都流淌著匠人的刀鋒詩意。總體上，人物造型從北魏的清瘦向唐代豐腴過渡，這也見證了佛教藝術，逐步本土化進程。同行一群人中，兩個儒雅老者，低聲細語交談，一個靈氣突顯，輕頌道，“帝王身后千秋業，石上浮生一念間。”這讓人忽然間，想起白居易的“世間甲子須臾事，逢著仙人莫看棋”。真的是千年權勢，都終化作壁上青痕。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賓妃，體態雍容，衣飾華貴 宮女，手持如意，款款跟隨 接著向西，一洞和二洞相連。 一塊石碑，立在二洞洞門外。背后，便是第二窟。二窟門口，雕刻有一左一右兩個石像。身形魁梧，左右橫眉， 第二窟，是一個還沒有完工的窟穴。東壁上，有三個佛龕，是北魏初期的作品。龕內中，雕有一佛、二弟子、二菩薩、二力士，座下刻二獅子。中心有方柱，南面從上到下，開鑿了三個佛龕。最下面的一個較大，為唐代龍朔三年（663）建造，龕內雕一佛、二弟子、二菩薩，分立于蓮花和蓮蓬之上。龍楣上，刻有七個佛像像，其兩側刻有飛天。龕外兩側，刻雕有比龕門還高的兩個菩薩。 轉過平臺，是三窟 第三窟，又稱飛天石窟，與第二窟體制布局大體相似，但面積略小。窟中央，也立有方形石柱，四面均開鑿佛龕，龕內雕刻一尊主佛，兩側并立弟子和菩薩像。仰頭望去，窟頂藻井蓮花怒放，飛天衣帶當風，伎樂天女裙裾飛揚，飄忽嫵媚，曼妙依然，仿佛北魏宮廷的樂聲，仍在石縫間流淌。正面的佛龕，在帷幕兩端雕刻“折腰而舞”的飛天，頭戴寶冠，長巾飄舞，雙腿彎曲，呈飛翔姿態。另有彈琵琶、吹笛的飛天浮雕，動態輕盈，她們頭戴寶冠，長巾在頭后環繞成圓形，從雙臂繞過向身后飄舞，雙腿曲起，形成強烈的飛動之勢。據說，這被稱為世界最美飛天。 一對飛天，相向而對，造型輕盈，神態自若，毫不遜色于敦煌飛天。 在最南壁上，也是帝后禮佛圖 緊挨三洞，便是第四窟。就在第三窟東側，與第三窟形制布局和藝術風格大體相同。門口，兩個泥調石佛，叉腰挺立中心方柱上，鑿有上下兩個佛龕。自西向東，刻有三世佛造像，最左側墻壁上刻有過去佛燃燈，中心墻壁上為現在佛釋迦，最右側為未來佛彌勒。三佛的臉部與手部，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損毀，只能靠推測來判斷。 最耐人尋味的是第五窟。藻井中央的蓮花被六身飛天環繞，花瓣層疊如佛國星云。窟外，幾尊唐代增刻的金剛力士怒目圓睜，肌肉虬結的軀體半埋黃土——因洛河千年泛濫，泥沙將地面抬升十余米，這些曾高踞山巔的守護者，如今只露半身，似在訴說自然與文明的角力。曾經的720大暴雨，曾把整個石窟。都澆筑在泥漿池中，真不知道，那些天，這些大佛是如何呼吸，他們硬是挺過最黑暗時刻，又與世人相見。 石窟寺的最東，是千佛龕，這是乾封年間的作品。據說，當時武則天下令在龍門和鞏縣同時開鑿石窟的，石窟的外崖壁上，有許多民間造像龕，這些是民間信徒為保平安，許下愿望，還愿的時候集資修建的。因是民間自發造像，雖稚拙，但虔誠和莊重之感卻是滿滿。在千佛龕開鑿的石壁，高度偏低，人站著，便清晰看到里面放的佛龕，都是唐代所鑿刻。佛龕高1.5米。寬3米左右，后殿有坐佛，石壁上鑿刻有小佛龕。 5/感悟，半佛入土，半佛接天輾轉幾個小時，已是日上正午。邙山蒼茫如織，洛水蜿蜒入河，遠處農田，阡陌縱橫，在早春時，鵝黃嫩綠，點綴期間，恰是“河圖洛書”傳說的起源之地。回望石窟，看那些風化模糊的面容，竟有些跨越千年悲憫。就在三十年前，美國藝術史教授比爾·布斯在此，佇立良久，突然潸然淚下：“在龍門的光環下，竟藏著如此瑰寶！”此刻方才懂得，一個老外，為何竟有如感嘆！如此震撼！因為，這些石像，它不僅是藝術，更是一個民族信仰雕琢出的精神史詩。從石窟寺折返，再過寺前青磚地，樹影婆娑間，和光禿禿石窟壁相互成影。忽然間想起前幾天寫的一個建議，構建地坑院多元保護體系。啞然失笑間，忽覺得這歷史從未斷裂：北魏的鑿痕、盛唐的香火、黃土高坡上地坑院落，這些都是需要實實在在的保護。今天的我們，與千年前的匠人一樣。他們用鐵釬雕刻信仰，我們用保護延續記憶；他們在石窟中祈求來世安寧，我們在光影中追尋現世答案。鞏義石窟寺，恰如黃土嶺上的一枚石印，將文明鐫刻在時光的褶皺里，卻從來都不是絕唱。 6/梨花深處，時光三重奏近中午一點了。肚子已空空。于是輾轉盤旋，在黃土嶺中穿越，在漫山遍野的油菜和果樹叢中，到達一個深坡里的農家。徐家大院，來前就知道，這是一個坐在梨花帶雨中品酒吃飯的好地方。晌午的陽光，濾過萬千梨花，碎銀般灑在黃土坡上。坐在農家小院的梨木方桌前，燉鍋里的土雞湯，蒸騰著熱氣，混著梨花香，在山坡上彌漫，在鼻尖纏繞。遠處，石窟寺的輪廓已隱入山嵐，洛水的粼光也是若隱若現，只有藍天白云，縫接著邙山的蒼黃。 老板娘端上來新蒸的余錢菜，笑說：“這梨樹，也就是這幾年新栽的，每到三月，已成為我們這兒最美的景色。” 一陣風起，雪白梨花，如雨飄飛，簌簌的和著陽光，恍如歲月里碎屑墜入紅塵。叨一嘴剛軋的花椒葉，呷一口冒泡的白酒，抬眼處，紅頂帳篷，在陽光下投射出梨花枝條和花瓣，像極了一副天然的水墨丹青。回想剛剛看過的北魏浮雕，不知道，那些當時的能工巧匠，是否也曾在勞作間隙，坐看山河，飲一碗粗茶薄酒？千年前鑿斧聲里的祈愿，與此刻傘頂映著的梨花，竟在黃土坡上悄然重疊。千古興亡多少事，滿眼風光北固樓。飛天飄動的影子，此刻就在眼前的視線里交錯。忽然間懂了：我們總在追逐詩與遠方，卻總忘了當下的春風撲面和山野中原始的梨花帶雨，其實，這才是我們最精妙的古跡。正如黃土坡山的這碗土雞湯，此刻正溫暖著清明午后的胃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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