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晨光擦亮高速公路時，馨馨已在座椅上扭成一股麻花。萬年服務區的貨架上，碧綠機械兔的紅眼睛鎖住了她的目光。她突然趴成海星狀，我只好投降。當紅光映上地磚時，她已把兔子摟成了新生的月亮。</p><p class="ql-block"> 行車顛簸中，她鬧著要解手。我手忙腳亂給垃圾桶套塑料袋，后座同事的竊笑像一群振翅的蜜蜂。尿完她卻笑了："爸爸，檸檬汽水灑了！"妻別過臉去，車窗倒影里漾開一圈漣漪。</p> <p class="ql-block"> “葛仙山的丹井，是葛洪煉丹用的。”導游的喇叭聲驚起山鳥。馨馨把綠兔子頂在頭上，紅眼睛成了引路的燈。石階旁的泉眼泛著銅離子藍，恍惚有金丹正在深處沉淀。</p><p class="ql-block"> 半山道觀的香爐前，煙柱突然拔地而起。馨馨學著道士甩袖，兔耳在青煙里劃出朱砂符咒。"這是吐納訣。"導游示范著。我們吸入松香與硫磺的混合物，呼出的白氣纏上女兒發梢，結成冰晶瓔珞。</p> <p class="ql-block"> 暮色在太極池按下快門時，萬千燈籠突然顯影。馨馨用魚食畫出的光圈里，錦鯉銜尾游成太極。船夫說沾了仙氣的魚能開智，妻立即買下三包魚食——而綠兔子的長耳正汲著池水，將倒映的星子攪碎成汞珠。</p> <p class="ql-block"> 夜宿葛仙村時，妻在民宿燈下翻看手機里的照片，忽然輕呼："你們看這丹井，像不像望遠鏡的圓筒？"馨馨立刻把綠兔子頂在眼前學瞄準。這個無心之舉，竟為次日的紅色之旅埋下伏筆。</p> <p class="ql-block"> 晨霧中的方志敏雕像，像一柄出鞘的青銅劍。當毛澤東題字刺破霧氣時，妻攥住了我的衣袖。360米的展線里，硝煙從黑白照片里漫出來。在囚室復原區，一束光正斜切過鐵窗，把"可愛的中國"手稿釘在墻上。馨馨突然踮腳，紅色望遠鏡對準窗外——那棵與紀念館同齡的青松，在鏡片里化作一柄碧綠的劍。</p><p class="ql-block"> “爸爸，光明是不是這個顏色？”她指著鏡片上跳動的光斑。我蹲下時，在她瞳孔里看見了1935年的鐵窗，以及窗框裁剪出的，一片2023年的藍天。</p> <p class="ql-block"> 望仙谷的飛瀑前，我們閉眼接受水霧洗禮。祖母的皺紋、仙人的耳語和愛的密碼，在各自視網膜上投映。睜眼時，三雙手疊成蓮座，望遠鏡與兔耳在風中共振，奏響只有銅鎖能聽見的泛音。</p><p class="ql-block"> 合影的快門聲驚飛山雀時，萬千銅鎖正將夕照鍛造成丹爐火。導游的祝詞混著鎖舌咔嗒聲："鎖住的是剎那，打開的是永恒。"馨馨高舉的綠兔子眼里，跳動著葛洪遺留的火種。</p> <p class="ql-block"> 如今紅色望遠鏡駐守在女兒書架上，而機械兔在玩具箱深處繼續修煉。某個夜晚，當妻指著照片說霧氣像仙人衣袂時，馨馨突然調轉鏡筒："看！葛洪爺爺在給方志敏爺爺點煙！"</p><p class="ql-block"> 臺燈將她們的輪廓描成剪紙。我望向窗外，發現星光正沿著望遠鏡的軸線，將丹爐、鎖芯和1935年的鋼筆尖，串成一條光的路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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