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意義：親情與傳承

遠山

??????清明的雨絲總帶著泉水般的涼，斜斜地穿透過松針，在碑前積成小小的水洼。我用袖口擦拭父親墓碑時，指腹碾過墓志銘上隸書小字的凹痕，驀然想起父親最后一次住院回到家后突然發病的痛苦神情，沒有說出一句話，就被心肌梗塞奪去了生存的權力。那種驚厥、無助，還有想說些什么卻說不出來的急切，注定要隨著墳頭的春草，在每個清明都重新綠遍心頭。 ? ? ??1、墳前的草又綠了? ? ? 墓地在村東山的陽坡，兩棵老柞樹比記憶中更顯蒼勁。聽父親說，爺爺歿于傷寒那年，他剛滿十六歲。奶奶原是山東周家的閨秀，繡鞋上的并蒂蓮還未褪色，就跟著大她十歲的窮小伙爺爺闖關東。臨終前，爺爺布滿老繭的手扣進父親掌心：“識字了，就能看懂世道。”父親把這話藏進貼胸的布兜里，白天在生產隊勞作，夜里就著油燈翻那本磨破邊的《千家詩》，炕席縫里還夾著他手抄的算術表，墨跡被汗漬浸得發藍。? ? ? 多年前清明添土時，我在奶奶墳頭發現半截銹蝕的頂針。想起母親說過，那是奶奶陪嫁的銀貨，后來融了給父親換學費。“你奶奶總說，字是人的另一雙腳，能走到眼睛看不見的地方。母親沒有因物資生活的苦抱怨過，卻對不識字耿耿于懷。她深受“睜眼瞎“的憋屈，一定讓孩子都讀上書。 ??????2、灶臺上的歲月??????大食堂的粥鍋是記憶里最模糊的底色。母親總把稠粥舀進我們的豁口碗，自己端起照得見月亮的米湯，搪瓷勺碰著鍋底叮當作響。代食面窩頭卡在喉嚨時，她就去林子里采椴樹葉，熬出淺綠的湯汁：“苦一苦，腸胃就通了。”父親的工分本永遠記著“10分”，可到了臘月，家里的糧食墩子已然見底，母親就帶著我們去菜地撿干枯的菜葉，父親則拉著地排車去撿被大雪埋起來的稻草，然后拉到鎮里換回幾元生活用度。??????土坯房的油燈，總在深夜才滅。父親彎腰在在長條凳上修書桌，刨花落在補丁摞補丁的棉褲上；母親穿針的手在燈影里晃，針尖挑起燈芯的瞬間，光暈便裹住了整個屋子。“考上啥學校，爹娘都供。”這話像刻在門框上的印記，大姐去縣中那年，母親翻出壓在箱底的月白棉布，在補丁中間裁出半件褂子；我拿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時，父親用準備過冬的半窖白菜，換回了去佳木斯的車票錢。六年后，當弟弟把錄取通知書遞到父親手里的時候，父親的眼睛高興得濕潤了。 ? ? ? 3、掌紋里的年輪? ? ? 山風穿過松林，沙沙聲里仿佛又有私塾的書聲。我似乎看到了女兒樂在清華進修的努力，外甥女婷在中學的課堂上講課的認真，外甥斌在高鐵線上的巡檢，看到了侄子悅正在法院受理案件，兒子喬在物流調度單上簽上自己的名字；透過松林，我又依稀地看到，外孫女依依正在音樂學府聆聽專業講課，木子在大連魯藝揮筆作畫；我拿起在書圣故里給外孫堂堂、柏巖買的《蘭亭序》，忽地嗅出松針的清苦，還有沉墨的馨香。堂堂和柏巖兩個孩子去年同時考上重點高中，兩個孩子都喜歡文學，也喜歡和我討論一些詩詞楹聯，有自己的見解。? ? ? ?父親的煙袋早已收進木匣，母親的頂針在我首飾盒里生了銅綠，但那些在油燈下學會的橫豎撇捺，在田埂上懂得的春耕秋收，早已融進血脈。就像村頭的小溪，春冰化時叮咚作響，冬雪封時暗流涌動，從未干涸。爺爺奶奶把“識字明理”的種子埋進父親心里，父母用血汗將它澆灌成樹，如今我們又看著它的枝葉在孫輩們的生命里舒展。離開時，新培的墳土上，看見蒲公英的新綠，也似乎看到了她舉著絨白的傘，風一吹，便紛紛飛向山腳下的麥田——那是比任何碑刻都更鮮活的傳承，是掌心相扣時的溫度，是未說出口卻永遠在血脈里流淌的叮囑。? ? ?? ? ? ? 暮色漫過村莊時，我忽然明白，親人從未真正離去。他們是父親抽煙時的煙霧，是母親補衣時的銀針，是我們教孩子念“學而不思則罔”時的語調，是每個清明墳前的雪融，是墳上的小草綠了又黃、黃了又綠的生生不息。平凡人家的“留取丹心”，原是藏在這代代相傳的牽掛里，藏在掌心相遞的溫度中，藏在每個春天都要重新踏上的歸鄉路上。只要血脈未斷，記憶便永遠新鮮，愛意便永遠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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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意義：親情與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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