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歸依 ?族脈探源到寧陵 ?《南下北回旅居記》北回篇15

猛哥掠影

自駕13000公里大環線有兩個重要節點：父母相遇的延安；父脈根系的寧陵。 前方，便是寧陵了，說是去，還是回呢？從未踏足的地方，說回顯然失準；父親出生在這里，父親的父親不知幾輩傳宗接代于此，從生命基因角度，說回更符合我的情感歸依。 寧陵街景 　　迎接我的是族弟東林，引至賓館洗把臉，便領到大呂集老家故址。村里尚有三戶族親，兩位留鄉務農的堂兄和做小學老師的堂弟，17年前父親耄耋之年回鄉尋根，這幾位都在場，堂弟家的相框鑲著留影。 寧陵老家，我來了 　　父親1917年出生，在寧陵讀小學，洛陽上中學，考入燕京大學。盧溝橋事變，20歲的父親回家告別親人，奔赴延安，與我母親在魯藝成婚；1945年，父母到東北創業，直到離休。 時隔70年，父親執意回家看看，寧陵縣和商丘市的主要領導陪同。堂弟回憶，“你父親站在老宅前不說話，房前屋后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老父還鄉 　　我步父親后塵，可以想見父親面對老宅的激動心情，一定會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小時候的經歷...... 堂弟存有《陳氏族譜》，我逐頁翻拍，想知道祖輩從哪里來。據族譜所記，我們這支陳氏是西漢名仕陳平的后人，幾百年前從山西洪洞縣遷入河南寧陵，有譜可查的一代落腳蜜罐村，再分流大呂集。 陳平是漢高祖劉邦的謀士，又是漢文帝的丞相，出了不少輔佐朝政的良策。一說，陳平的祖籍在寧陵比鄰的蘭考，俺們陳氏一族或有善謀略的基因，上溯到2000年前，能不驕傲乎？ 寧陵陳氏族譜修訂版本 　　父親在延安魯藝和解放日報工作期間，發表很多文學和新聞作品，筆名“葛陵”。 聽慣了母親叫父親葛陵，卻一直沒弄清名字的含義。自以為是的推測：父親原名陳洪謨，洪為排行，謨意謀士；參加革命改名元直，借用三國謀士徐庶的字；筆名葛陵，大概率向諸葛亮致敬。 母親收藏的“葛陵”刊發延安《解放日報》的作品剪報，已捐贈延安文藝紀念館，并獲《文物收藏證書》 　　原以為，寧陵名不見經傳，乏善可陳；其實歷史悠久，地杰人靈。 寧陵的文明印記可追溯到上古時代。最早，寧陵名“葛”，葛天氏部族以草本植物“葛”為圖騰，在這片水草豐美的地方繁衍生息。 葛天氏初為部族首領，后為中原部落聯盟共主。 據傳說，中華文明的源頭有幾位奠基者：伏羲氏發明捕魚狩獵、神農氏發明種植五谷、有巢氏發明建造廬舍、燧人氏發明鉆木取火，葛天氏的發明比較雜，創制了“葛天氏之樂”、“葛天穹廬”、“葛布”等，被尊為音樂、舞蹈、詩歌、戲劇、建筑、紡織和養生的人文始祖。 　　回父親的老家，看到“中國葛天文化之鄉”的橫幅，又見建設中的“中國葛天文化城”，得知葛天氏的陵在寧陵，恍然大悟，原來“葛陵”是老家的文化地標，父親用作筆名表達著對家鄉的思念和感恩。 　　追根尋源，“葛陵”的內涵不止于此。 夏朝建立，冊封葛國，都城在寧陵葛伯屯。 相傳，顓頊后裔皋陶之子伯益輔佐大禹治水13年，左準繩，右規矩，定山川，圖博物，察民俗，著有《山海經》18篇，禹欲禪位伯益，伯益退讓。 于是，禹之子啟繼位，封伯益長子大廉為方伯，建葛伯國，疆域西至開封，其時公元前1700多年，而后封爵40位，國破于商湯，曾附魯國，被宋國吞并，存續千余年。 　　戰國時，寧陵先為信陵君封地，其子寧陵君繼承，漢武帝元狩元年（前122年）始置寧陵縣。 前有葛伯國，后有信陵君，“葛陵”的內涵愈發深邃。 值得一提，信陵君魏無忌與平原君趙勝、孟嘗君田文、春申君黃歇號稱“戰國四公子”。無忌是魏昭王幼子，門下食客多達三千，曾“竊符救趙”，被司馬遷寫入《史記》。后世劉邦對魏無忌推崇備至，每過信陵君墓必去憑吊，或為陳平推薦乎？ 　　看陳氏族譜，父親屬第八代洪字輩，我是元字輩，按族譜起名，我應叫元猛，父親改名元直，如果我名元猛，豈不冒犯名諱。父親是革命者，明確表態不入族譜，我輩游離譜外，樂得瀟灑。 　　曾祖父是誰，沒見過，也不知道有啥功績，父親生前諱莫如深。據二叔說，曾祖父在寧陵城里開了錢莊和酒肆，家境富足。 　　我出生前，父親已將爺爺奶奶從老家接到哈爾濱，兒時的印象多跟吃相關，過年，爺爺裹著圍裙炸麻葉；過生日，奶奶為我做手搟面臥荷包蛋。 記得，爺爺帶著花鏡讀古裝書，講鬼神故事繪聲繪色，說有個膽大的人，順著天梯爬進天宮了。八九歲的我好奇又逞強，跟發小爬老樓10多米高的外墻鐵梯，打那兒再不恐高。 <h1>看見外墻鐵梯了嗎？</h1> <h1>會當凌房頂（右為作者）</h1> 　　成年后，得知爺爺曾為馮玉祥的軍需幕僚。 1924年，馮玉祥發動“北京政變”，將末代皇帝溥儀趕出紫禁城。之前，爺爺隨西北軍進駐南苑兵營，把5歲大的兒子（我父親）送當地幼稚園。 馮玉祥趁吳佩孚直系主力與張作霖奉軍作戰的機會，從直系陣營反戈，回師推翻了曹錕政府，邀請孫中山北上主持大政，并與實力派皖系軍閥段祺瑞聯絡，請其統管軍事。結果，孫中山到京不久病逝，段祺瑞全盤接管大政，迫使馮玉祥麾下的國民軍移師河南。 我爺爺執掌軍需，在馮玉祥調兵遣將的運籌中參與深淺，不得而知。聽父親講，他幼年曾被土匪綁票，匪首發現綁了馮玉祥幕僚之子，趕緊恭送回來。 1930年，蔣馮閻中原大戰，馮玉祥兵敗，所部多被蔣軍收編。爺爺從此棄戎從政經商，在館陶、高密、淄博等地當過縣財政局長、稅務局長，還在濟南和南京開過西服店。解放后土改，爺爺劃入地主成分，幸有開明鄉紳名聲，當選縣政協委員。 寧陵縣委、縣政府辦公樓 　　父親不入家譜，入了縣志《名人錄》，算是光宗耀祖了。我發表散文《淡泊日月明——懷念父親陳元直》（刊載《黑龍江日報》），即是盡孝感恩，也是對陳氏家風的傳承。我哥是計算機專家，曾任哈爾濱工業大學計算中心主任、正教授；我姐和我都有高級職稱，業有所成。乙巳春節，我發拜年微信：“天行健，當自強不息，與同道共勉！”愿做更好的自己。 　　上世紀六十年代后期，家人在哈爾濱合影。后排左起：作者阿猛、表姐文娟、哥阿爽、姐冬妮 　　二叔洪仁、三叔洪義，與我父親年差二十多歲，同父異母。二叔小時居無定所，隨我爺爺在中原五個城市讀小學，輾轉回寧陵老家，小升初全縣第二名，高考縣理科狀元，就讀唐山鐵道學院（西南交大前身），分配黑龍江林業設計院，留日歸來調黑龍江建工學院（并入哈爾濱工業大學）任教，成為全國交通工程專業六位創始人之一，獲得交通部終身成就獎，也是寧陵縣志名人。 三叔定居青島，受政治運動影響，無緣考大學，但兩個兒子都是本科學歷，孫子孫女還獲博士學位。 陳氏家族我曾祖這門相當出彩，恕不詳述。 　　寧陵號稱“花天酒地”，花是酥梨花，酒是張弓酒。 寧陵打造地方旅游名片，春有“梨花節”，秋有“梨果節”。我趕上梨花節，在花海中徜徉，心里蹦出名句“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亦有名曲“正當梨花開遍了天涯，河上飄著柔曼的輕紗”，意境非常貼合。 　　寧陵年產水果30多萬噸，金頂謝花酥梨產量25萬多噸，供不應求。嘗了品相漂亮的富硒酥梨，果汁飽滿，果肉酥脆，咬一口，甜掉牙，心融化，有點夸過頭了。酥梨沒吃過，您顧名思味，大體不差。 金頂謝花酥梨有700多年栽培史，明弘治年間被列為皇家貢品；1958年作為禮品敬獻毛澤東，那棵老梨樹被譽為“功勛樹”，如今成了打卡景點。 　　“東西南北中，好酒在張弓”，寧陵產的張弓酒一度在央視廣告頻頻亮相。張弓酒資歷很老，源于商，興于漢，被稱為蒸餾酒的始祖，先后被商湯、劉秀、曹操賜封為御酒。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李白曾來寧陵憑吊信陵君，作詩《俠客行》，詩仙斗酒詩百篇，張弓美酒不負詩情。 　　從寧陵城區去往張弓古鎮，必經老爸晚年心心念念的出生地“大呂集”。據考，呂集明代以前稱永安集，改稱大呂集，取自明代思想家呂坤。頓生感慨，中原故土的文化積淀好生了得，一個村名的沿革都有如此久遠的文脈。 　　回看哈爾濱，俗稱“火車拉來的城市”，只有一百多年歷史，三個主城區圍繞中東鐵路分別叫作道里、道外、南崗，著名的中央大街也是平面定位起的名。 地名直白，鄉情深厚。我的血脈來自中原，喝松花江水長大，雖說根脈相連，兩邊都愛，但是跟出生地哈爾濱更親。 路牌上除了信陵路，其它五條路哈爾濱都有同名街路，集中在作者居住的城區 　　寧陵縣政府附近的路牌街名與黑龍江省政府附近的路牌驚人的相似，一個是祖輩繁衍的故鄉，一個是我土生土長的家鄉，現實中的關聯巧合，讓我的靈魂如量子糾纏般在相隔千里的兩地同頻律動。 　　寧陵曾為黃泛區，黃河流經河套幾字灣，在河南商丘一帶幾次決口改道，遺禍不淺。我姥爺曾經從遼寧進京參與民國政府治理黃河工程的籌劃，無果而終。不堪過往，早已翻篇。 如今，寧陵主打特色產業，辟建了產業集聚區，引入19家復合肥企業，具有850萬噸產能，創造140億元產值，成為中原最大的優質復合肥特色產業基地。 　　2019年，改造老城區四湖濕地棚戶區，規劃建設“中國·寧陵葛天文化城”，護城河環路圍合，核心區以葛天八闕為主線，串聯載民、玄鳥、草木、五谷、天常、帝功、地德和萬物八個主題文化街坊，展示以樂舞文化為代表的寧陵文化，打造新的文旅目的地。 　　祖上商號舊址位于城中，隨著歲月流逝早已蕩然無存，曾祖父地下有靈，不知作何感想。 　　寧陵故事多。孔子祖籍地在春秋時的宋國(今商丘)，為避戰禍，李世民下詔將孔氏后人從曲阜遷宋地，孔德倫率族人遷居寧陵褚堌村。 寧陵古有“隋堤煙柳”一說，流傳隋煬帝沿運河南游，兩過寧陵的軼事。 寧陵還是曹操起兵，拉開“三國演義”序幕的地方。 　　范仲淹被寧陵人引以為傲。 1016年，范仲淹中舉為官，職田分在寧陵，迎母歸養寧陵，后鎮守延安，練兵戍邊。我父親從寧陵赴延安抗日救國，或應了范公“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感召。 范仲淹二歲亡父，母貧無依，再嫁長山朱氏，幼子改姓朱，受朱家兄弟排擠，至應天書院（在商丘）讀書，知曉身世，改回父姓。認祖歸宗，動因始于中華民族人文傳統的承繼賡續，我來老家尋根，來自同一勢能。 　　東林請我和妻吃當地美食“垛子羊肉”，據說是朱元璋御廚首創，帶回老家寧陵，傳統做法用木杠捶打，后改良用千斤頂，把羊肉調味砸壓密實，切薄片烹制，口感好到無法形容。 穆青采訪“老堅決”塑像 　　寧陵出了一位治沙育林的全國勞模“老堅決”，新華社社長穆青曾采寫報道他和焦裕祿的事跡。穆青是老延安，跟我父母是魯藝同事，也是新聞同行。 　　世界很大，老家很暖。 有生之年，爸爸沒去過媽媽的老家，媽媽沒去過爸爸的老家，他們的小兒子要做一條紐帶，把父母的老家聯系起來，搭一座橋走通兩地，完成一個漢滿民族融合家庭的文化紀念工程。 我要告訴兒孫，你們生命的源頭在寧陵這片風水寶地，風帆萬里，記得來路。 下一站，去商丘，那里是擴大版的老家。 作者：阿猛編輯：小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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