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字編輯:濟南二中曲阜陳莊知青程紹梅</p> <p class="ql-block">清明述相思</p><p class="ql-block"> ---懷念陳莊大爺大娘</p><p class="ql-block"> 四月的春天,乍暖還寒,但春意己使大地蘇醒,春風化雨,又使技頭吐新綠,花兒開始爭相斗艷。春意盎然,也帶來了春天第一個節日一一清明節。</p><p class="ql-block"> 清明節的來臨,讓賦閑的人們忙碌起來,家家做著掃墓的準備,買紙錢,買香火,買鮮花,買供品……。這是一個思念的季節。</p><p class="ql-block"> 每年的清明,我都和姐姐紹詩手捧鮮花,去給我們的外祖母、父親、母親掃墓,和小姑子濟媛帶著豐厚的供品給我的公公、婆婆、太婆婆掃墓,奉獻上我們的思念和牽掛,傳承起中國式的孝道和對己故人的虔誠。</p><p class="ql-block"> 今年,我們更是早早來到墓地,將墓碑擦洗的干干凈凈,擺上鮮花,擺上供品,向己故人鞠躬、瞌頭、哀思。寂靜的碑林也因為親人的到來顯得有些生機,幾年前的小柏樹己長成參天大樹,郁郁蔥蔥、偉岸挺拔,象衛兵列隊似的守護著這方特殊的土地。望著一座座孤冷的墓碑,看著來來往往掃墓人那凝重的臉龐,聽著遠處斷斷續續傳來的哭泣聲,我的心忽然不安了起來,一對狐獨老人呈現在我的腦海,竟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鮮活,那么的揮之不去,那是我下鄉到曲阜陳莊的房東大爺和大娘啊,我愰惚在夢中。如今,二老都已去世,這對膝下無子女的孤獨老人,不知清明期間有沒有人去他們的墳頭燒燒紙錢,點點香火,培培新土。</p><p class="ql-block"> 天陰下來了,下起了雨點,"清明時節雨紛紛”,每到這個季節,老天爺也會陪著掃墓人流淚。絲絲細雨打在我的臉頰,微風吹拂著我的頭發,我思緒萬千,那些經年往事隨著淅瀝的雨絲流淌而出。</p><p class="ql-block"> 認識大爺大娘是在文革時期的1969年底,我們濟南二中幾個高中班的同班同學響應毛主席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號召來到曲阜縣王莊公社陳莊大隊,就住在房東陳慶仁大爺和大娘家。初次見到大爺和大娘,感覺和書本中、電影中所描寫、演飾的老農民形象一般無二,老實、忠厚、話不多。尤其是大娘,我印象深刻,她待人和氣,話很少,臉上總是帶著微笑。但歲月是一把雕刻的刀,她那飽經滄桑的臉上卻刻滿了歲月的皺紋,直覺告訴我,她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p><p class="ql-block"> 她和慶仁大爺結婚后生過13個孩子,卻一個也沒活。那個年代農村經濟、文化落后,科普知識匱乏,絕大多數農民沒有文化,并不知道連續幾個孩子不活的原因并不光在女人身上,而是夫妻雙方的共同責任。或是血液問題,或是體內染色體相悖,更不知曉生男生女主要還是取決男性,將繁延后代、人丁興旺的責任全部推給女人。在“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腐朽思想束縛下,大娘為了不背這個罵名,不顧自己的身體,成為生育的機器,年年懷孕,年年生產,年年期盼孩子能健康的活下來。但命運竟如此折磨這個苦命的女人,所生的13個孩子竟然一個都不活,從此被村里人恥笑瞧不起。年輕時的慶仁大爺也因無后失去顏面和尊嚴,經常拳打腳踢的毆打大娘,讓這個女人每天以淚洗面,心在不斷的流血。歲月悄然充當了生命的證人,讓僅40來歲的大娘看上去竟象60歲的老人。</p><p class="ql-block"> 當年我聽到這個真實的故事時,還只有十七、八歲,十分同情大娘的遭遇,為大娘難過,但卻沒能從真正意義上理解那個年代農村婦女的卑賤地位,直到我結婚、生子,才真正體會到大娘內心的巨大壓力和痛苦,以及那失掉13個孩子時痛不欲生的心情,還有那極度隱忍的勇氣。</p><p class="ql-block"> 我們的到來,讓大爺大娘那沉寂了幾十年的小院平添了幾分人氣,小院從此有了歡聲笑語。正是青春的我們象燕子似的在小院里來來回回的穿梭,一口一個大爺大娘的叫著,說些讓老倆口高興的新鮮趣事。沒過多少日子,我們和大爺大娘彼此由陌生到熟悉,由熟悉到融洽,就象一家人一樣。</p><p class="ql-block"> 每當我們在院子里有說有笑的洗著衣服,唱著前蘇聯民歌時(文革期間的禁歌),大爺就會端著早煙袋,蹲在地上微笑的看著我們,大娘則會將手抄在衣袖里,靠在門框上,象母親端祥自己的女兒似的露出久違了的母愛般的笑容。左右鄰舍的村民都笑著對大娘說:"慶仁家,瞧這些孩子多好啊,趕快認她們做干閨女吧"。打那以后我們就成為大爺大娘"未行文”的干閨女。</p><p class="ql-block"> 大娘待我們象親閨女,無時無刻的照顧著我們。我們不會拆縫棉衣棉襖,她會手把手的教我們,一直學會,有些“笨"點的閨女,她就直接做好了。看見大娘做煎餅閨女們好奇也想躍躍欲試,她就讓我們抱著玉米面團在鐵鏊子上滾來滾去(那里人攤煎餅是滾煎餅),滾出的煎餅又厚又不勻,她也不在意,煎餅被揭破了,她也不生氣,嘴里還叨嘮著:"沒事,怎么吃不是吃”。在大娘的"大度"下我們都學會了滾煎餅。直到現在我還會在同事、朋友中炫燿自己會攤煎餅呢。當地人的主食就是煎餅,大娘知道知青食堂的飯菜不怎么好吃,每次攤煎餅時,就會單獨給我們攤菜煎餅,所謂菜煎餅就是在煎餅里放上菲菜碎或花生碎或辣椒碎,再疊起來切成一塊塊,一吃那個香啊,勝似吃濟南"一大”的糕點。知青食堂的高梁窩窩實在難咽,大娘就給我們做些辣醬,就著辣醬咽高梁窩窩,就別有一番滋味了。趕上日子好過些,她會炒些新鮮蔬菜,炸些羅卜丸子,改善我們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閨女中有誰病了,她會親手搟一碗雞蛋面條,熱氣騰騰的送到你嘴邊,香噴噴的面條又勁道又細長。我曾經從機動三輪車摔下來傷著腰了,在家躺了三天,大娘連著三天給我搟雞蛋面吃,怕我孤獨想家人,陪著我啦呱,告訴我怎樣做雞蛋面條。直到現在我仍會在女兒、外孫女生病時搟雞蛋面條給她們吃,而且比大娘搟的還細還長,因為"青出于藍勝于藍"嘛,這才是真正的好徒弟。</p><p class="ql-block"> 瑞征因水土不服身上長了濕氣,瞧的中醫,拿回來中藥,煎藥成了愁事,大娘找出藥鍋子,在院子支起三塊石頭,用玉來桔桿熬藥。每天早上天未亮熬好藥,再將睡夢中的瑞征叫起空腹飲藥,讓瑞征感動不已。</p><p class="ql-block"> 那時候許多知青都羨慕我們住在了好人家,有這么好的大爺大娘疼我們。</p><p class="ql-block"> 我們也象親閨女一樣對待二老,家里有什么活都爭先恐后的搶著干。院子臟了,拿起掃帚就帚;家里沒有面了,扛起糧食就往磨房跑;隊里分柴火,拿趕筢子就去地里摟柴火。我們也因此學會了將碎小的柴火一面往懷里攬,一面用腿壓緊,一面用繩子捆成包的方法,將柴火一棵不少的搬回家。</p><p class="ql-block"> 印象最深的是幫大爺家出豬圈。幾個閨女跳進沒腳脖子的豬圈里,一锨一锨的將豬糞土鏟到地排車上,另幾個閨女再將裝滿豬糞的地排車拉到莊稼地里做肥料,然后拉回新土再墊新圈。這可是男人的力氣活,我們卻干的熱火朝天,臉上濺上了豬糞也不再意,身上濺滿了臭水也無所謂,惹得村民們頓足觀望,臉上露出羨慕的表情。有幾個婦女高聲大喊:“慶仁家的,你好福氣啊,有這么好的閨女們!"再看大娘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那神態明明白白的告訴人們:這就是我的孩子們!</p><p class="ql-block"> 我想,當年我們的到來,的確給大爺大娘帶來了一種新的生活,擺脫了孤獨,豁達了心情,尤其是大娘,得到了心靈上的安慰。我們朝夕相處的日子,就是一個大家庭的演澤,盡顯了凡人的親情,從某種意義上說,至少這個時期,我們給了這老倆口一個溫馨和幸福的家。</p><p class="ql-block"> 隨著70年底濟南市的招工,知青們陸陸續續的返回了城市,分配了工作,我們這幾個干閨女也告別了大爺大娘,陸續返回濟南。但人生中那段刻骨銘心的知青生活卻永遠定格在腦中,和大爺大娘的父女情母女情卻在腦中抹也抹不掉。每當知青聚會時,我們就會經常談起這二位老人,感概他們不尋常的人生;感激當年對我們的照顧;感恩他們的善良、厚德。思念,己成為我們這些干閨女的新不了情。我們決定將大娘接到濟南,住住閨女家,串串親戚。</p><p class="ql-block"> 1974年的冬季,我們將大娘接到濟南,住在了濟媛家。從未出遠門的大娘既興奮又忐忑不安,我們熱情的和她拉家常,噓暖問寒,很快打消了她的不安,仿佛又回到陳莊時期的親密無間,并帶著她去各個閨女家串門作客。在那個憑票證供應的年代,生活物品非常匱乏,但每個閨女都盡最大努力去招待她。輪到我了,我竭盡全力采購到雞、魚、肉、蛋和時令蔬菜,做了一桌子飯菜。大娘驚奇的看著這些農村見不到的美味佳肴,指著腰果說:“這些花生和我們那兒的不一樣。”指著皮蛋說:“這些雞蛋怎的都壞了?"指著大明蝦說:“這是什么,沒見過"。惹得我們哈哈大笑。只可惜大娘一輩子吃素不吃葷,每每吃飯只吃一點就飽了。真是過慣了苦日子的人啊!</p><p class="ql-block"> 白天,我們都去上班,就由濟媛的母親陪她逛豹突泉、五龍譚、大明湖,休班時就帶她到較遠的公園去玩。大娘最感興趣的是動物園的各種動物,每一種動物都看的津津有味,以至于玉琰和小龍送大娘回家時,見她對大爺說的第一句話竟是:"我看見大老虎了!"一臉的孩子氣!</p><p class="ql-block"> 大娘回陳莊時我們幾個閨女每人拿出10元錢(那個年代我們的工資每月僅30余元),去百貨大樓給每人買了一套絨衣絨褲,兩身衣服布料,兩床被里被面和兩雙雨靴,當然,一大的糕點糖果是不能少的。西門明湖照相館是那時濟南最好的照相館,我們和大娘照了合影,這張母女照見證了知青人生中不可磨滅的一段歷史,記載了我們和大娘一段不尋常的母女情緣。看見照片上大娘那踏實而滿足的神態,從容而平靜的心態,我們也徹底放心了。</p><p class="ql-block"> 1989年,從一位在濟務工的陳莊人口中得知大娘因病去世了,心痛之余又感到惋惜,算一算那時大娘才60多歲,思念的情緒朧罩在我們心中,我們決定去陳莊悼念大娘。1989年夏天回到了當年的小院,當年充滿生機的小院己面目全非,院墻己成殘垣斷壁,我們住的東屋已倒塌成土堆,大爺住的北屋墻上裂了一指粗的逢隙,黑暗的屋子吊著一頂布滿灰塵的蚊帳,靠西墻一張十分破舊的桌子上擺了一個歪歪斜斜的暖水瓶,昔日的場景蕩然無存。大爺人更瘦了,背也駝了,眼睛也渾濁了,不竟一股酸楚涌向心頭,沒有大娘的日子大爺怎么過啊。后來聽說無人照顧的大爺住進了村養老院,沒幾年也去世了。</p><p class="ql-block"> 大娘的墳埋在果園西頭杏林處,墳土很新,我們小心的拔掉周圍的小草,輕輕的在墳頂上壓上一摞厚厚的紙錢,心里默默的祝她老人家在"那邊”過得好一些,來世不要再做苦命的女人,不要再做孤獨的老人,企盼天堂的神仙們善待這位隱忍了一輩子的女人,照顧好這位宅心仁厚的善良女人吧。</p><p class="ql-block"> 再次踏入陳莊給大娘大爺掃墓,己是去年2016年5月5月的請明之后。20多名濟南二中陳莊知青集體返回故里,尋找我們生命旅程中人生最重要的時代印記,追尋48年前青年時代的影子和初心,看看半個世紀陳莊的變化。</p><p class="ql-block"> 當然,對於我們而言還有一個心愿,再去看看大娘大爺的墳墓,將遙遠的情思送到大爺大娘面前。墳地仍在果園的西頭,只不過昔日最值得我們美好回憶的平果園己被伐掉,土地分到各戶,各種農作物參差不齊的占滿地頭。打眼望去,四周的蚊地都高高隆起,每個墳都立著墓碑,有的碑高達兩米,唯有大娘大爺的墳幾乎和地面相平,也沒有墓碑,讓人看了心中很不是滋味。擺上從濟南買來的上好點心和水果,將紙錢劃好壓在蚊頭上,點上香,燒上紙,深情的給老人三鞠躬。"大娘大爺閨女來看你們了,在天堂過得是否豐衣足食?有沒有神仙陪伴?再也不會孤獨了吧?每個閨女都在心里默默的念叨著。</p><p class="ql-block"> 紙錢在微風中熾熱地燃燒著,一股香薰的味道迷漫在草木間,飄浮在大爺大娘的墳頭上,抬頭望去,看行云舒卷,仿佛大爺大娘正站在云上。看著我們,仍是那么善良,那么慈祥,然后微笑著離開。……</p><p class="ql-block"> 撂下筆,天色己近黃昏,窗外的雨依舊下個不停,雨點一聲聲敲打在飄窗的玻璃上,仿佛是親人的相思淚順流而下。推開窗戶,滿眼的青藤被雨水洗得清澈翠綠,盛開的海棠花被風吹的搖曳婀娜,散發出幽香。四周縈繞著談淡的輕煙,淡淡的芬香,淡淡的春風,還有我那淡淡的惆帳。忽然一陣輕風,吹散了海棠花瓣,飄飄灑灑的落滿綠綠的冬青樹上。好一個"海棠花雨",象天女散花般美妙,將天堂上大爺大娘對我們的祝福賜予了我們。我想,該給這"花雨”起個名子,就叫相思吧,它勝過我的千言萬語。一句古詩涌心頭:"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也去,天上人間。”那我這篇《清明述相思》的文章,就當做咱們這些閨女今年清明節寫給大爺大娘的祭文吧。</p><p class="ql-block"> 不知什么時候,發現自己的心安寧多了。文:程紹梅</p> <p class="ql-block">在陳莊與房東陳慶仁夫婦合影</p> <p class="ql-block">豐收的喜悅</p> <p class="ql-block">在村頭毛主席像前合影</p> <p class="ql-block">在陳莊果園</p> <p class="ql-block">1974年與房東大娘在濟南明湖照像舘合影</p> <p class="ql-block">與房東陳慶仁大爺合影</p> <p class="ql-block">2016年重返陳莊,在村民大爺指引下找到房東大爺大娘的墳</p> <p class="ql-block">準備燒紙和供品</p> <p class="ql-block">供品</p> <p class="ql-block">向房東大爺大娘告別</p> <p class="ql-block">在曲阜陳莊知青舊居前合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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