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之道——滇藏公路

宗泉

國之道——滇藏公路 一次回家途中，路過大理古城西門三月街，因為車多人多，車子走得很慢，路邊舊書攤上一本《三聯生活周刊》雜志，封面文章竟然是《最美的滇藏線》，封面拍攝的角度就在國道G214線（即滇藏公路）K2114公里樁附近的觀景臺，松贊林寺和背后的卡日山涂上了金色的陽光，離開香格里拉已經好幾個月了，在滇藏公路的另一頭，如夢幻般地遇見，我趕緊找了個停車位，快步走到那個舊書攤，這本2013年的《三聯生活周刊》，就靜靜地在蒼山的夕陽下等著我，我如獲至寶。 1990年，我分配到公路系統工作，滇藏公路叫下鹽線，即下關到鹽井，為584km，0公里樁在西洱河上新橋（現美登橋）橋頭。這段公路公里樁從那時候到現在還有一組非常有趣的數字，高速公路里程，大麗高速從大理到麗香高速岔口是169km，香麗高速124km，香格里拉收費站到獨克宗古城迎賓大道10km，竟然與三級路（砂石路）的下鹽線，現在國道G214線二級公路的里程完全相同，為303km，石刻公里樁位置在糧食局坡白塔附近。在國道G214線滇藏交界處，西藏芒康和云南德欽公路人立了一塊指示牌——“拉薩 1314km”，取了“一生一世”之諧音，以此推算，如果…如果G214線經過拉薩，那520公里樁就在拉薩某個小街頭。公路人小小的俏皮成了一個網紅打卡點，兩省區之間流進瀾滄江的小河溝叫“隔界河”，也成了地名。 在這一期雜志上，還有一篇李偉先生的文章《道路與國家：滇藏路上的大歷史》，我終于找到了滇藏公路當年為什么叫“下鹽線”的原因。 　　1950年8月，為加快西藏解放，中共云南省委、省政府和昆明軍區遵照毛主席“一面進軍，一面筑路”的指示，在昆明成立了滇藏公路局，9月遷至大理喜洲，11月直接遷到劍川筑路工地，局長是馬逸飛，由中國人民解放軍14軍及中共滇西工委領導，滇藏公路局領導干部是部隊首長，工程技術人員抽調云南大學、昆明理工大學（昆華工校）土木工程師生和原國民政府留用技術人員，成立滇西民工動員局，各縣成立民工大隊，由縣長兼任大隊長，技術標準由滇藏公路局自行擬定（已基本符合1951年部搬五等路標準），滇藏公路局決定全線分為下關—中坪一中甸一德欽一鹽井一芒康五段推進，施工物資材料從大理轉運，主副食品主要由大理供應。 2.6萬名干部、軍人、民工從1950年9月6日起邊測設、邊施工、邊上人，首段公路1951年8月竣工，這次修筑滇藏公路的走向是，下關到劍川，再到中坪后沿金沙江到石鼓、巨甸；從白漢場翻越鐵架山到麗江兩段，共296km，其中下關到中坪村159km，這時的滇藏公路線路與原大理至拉薩茶馬古道基本一至。 這是修建滇藏公路第一個時間段，11個月完成296公里，而且在高原雪山峽谷之間，路、橋、涵技術標準在實際修建中不斷探索修訂，工效之高、質量之好、速度之快，我們的公路前輩早已經是“基建狂魔”。 這里有必要介紹下一下馬逸飛將軍，他是云南省鹽津縣城人，少將軍銜，曾是昆明學生聯合會主席，1926年在昆明入黨，1929年任中共蒙自縣委代理書記，參加抗戰后任東北野戰軍獨立六師副師長，隨后南下至南昌軍分區副司令員，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歷任云南省交通接管部主任、省交通廳副廳長。 1951年5月23日，西藏和平解放，8月，滇藏公路局撤銷，滇藏公路暫停修建。 　　1956年初，西藏發生叛亂，同年8月27日滇藏公路重啟修筑，云南省交通廳第五測量隊和麗江專署公路測量隊共同測設，交通廳組建第六工程處會同省委省政府緊急動員的近2萬名民工、軍人，從中甸和中坪、北漢場兩頭推進施工，施工人員分為12個大隊82個中隊，大隊長中隊長由各行署、縣抽調的區、科級干部擔任，各中隊成立黨支部，當時這段稱為“麗中公路”。整個路段海拔最低點是金沙江魯南渡口（向北不遠就是虎跳峽），經冷凍坡、沖江河等地約50公里爬升到3200-3300米海拔的小中甸壩子直到大中甸（香格里拉），地形極為復雜，氣候非常惡劣，又遇國家困難時期，每人供應量是每個月肉類1市斤，香油0.5市斤，職民工經常是咸菜干菜加稀飯，現在還健在的迪慶公路局職工孔吉榮老人退休后，最喜歡的事就是騎個永久載重單車，走在自己1956年到1958年參與修建的這條公路上，他說“現在88歲了，家里不讓騎單車了”，“那個時候誰知道什么高寒缺氧，上面下達任務，我們直接干就完了！晚上砍柴燒起一路火堆也要干，但就是肚子餓啊，哈哈哈”，老人安家在香格里拉，身體蠻好！ 麗中公路到1958年4月30日完工，歷時一年零八個月，按6級路標準完成147.2公里，橋梁20座，道班房 11幢及渡口（魯南）1處，渡口以人力腳踏纜索式單渡船渡運汽車過金沙江。 　　麗中公路完工后，第三段中（甸）德（欽）公路，于1958年9月4日隨即開工，1959年9月30竣工，路線按1956年部頒六級路(山嶺區)標準由云南省交通廳測設大隊第一、第五測量隊測量設計，全長182.68公里，中德公路經過了海拔4280米的白馬雪山丫口，3548米的茨布臘卡丫口，每年都有4個月左右雪封山，經過了納帕海（依拉草原）、以黑陶和黑陶土鍋燉藏雞而聞名的尼西鄉、金沙江邊的滇川重要驛站奔子欄、經過了帕巴塔巴尼姑庵、東竹林寺等，到達梅里雪山腳下的德欽縣城。筑路民工達5500多人，遵照毛主席“為了幫助各兄弟民族，不怕困難，努力筑路”的教導，響應云南省委、省軍區提出的“支援大軍進藏，解放西藏勞動人民，完成祖國統一偉業”的號召，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僅用12個月就完成了跨金沙江、跨雪山丫口的筑路任務。此時，筑路修橋技術先進了不少，在滇川交界處金沙江上修建了鋼索柔性吊橋。 　　第四段德欽到鹽井1959年9月7日開工，1960年12月30日完工，此后因地質、環境、技術等原因，停建時間較長將近6年，期間排公里樁、線路命名、劃分養護單位等，滇藏公路在公路局各類資料報表正式稱為下（關）鹽（井）線，例如，獨克宗古城303公里樁就是表示下鹽線起點到該地的里程。德欽到鹽井路段所經瀾滄江峽谷地帶，懸崖峭壁，地質復雜，坍方滑坡。測設選線時對路線線位，曾有中線和低線兩個方案。“中線位”路線較長，工程量大，但無洪水之患；“低線位”路線較短，緊靠江邊，易受瀾滄江水災。為此，省交通廳曾集中當時省內公路建設資深的“八大工程師”到現場考察。最后選取了易施工、成本低的“低線位”的施工方案。2024年12月開工建設的該路段云南省段98.659千米就基本回到了原來的“中線位”方案。 　　1962年8月，大雨致瀾滄江暴漲，公路水毀嚴重，該路段佛山附近至鹽井約60千米勉強通車外，其余均處于全毀或半毀狀態，佛山道班職養路工人死傷嚴重，其中一戶雙職工及女兒當場犧牲，兒子由迪慶公路局職工供養至大學畢業又回到滇藏公路當技術員；當時經中國科學院泥石流一隊和地理研究所西南分所調查后認為：“地震應力容易在此段集中，現正處于發展階段，坍方范圍較大，處理困難。”此路段中斷，而且中斷時間較長。 1962年10月20日，由劉伯承元帥當“參謀”的中印邊境自衛反擊戰打響，基于邊界與國際關系緊張、西藏穩定和后勤供應壓力，滇藏公路的修建又被中央提上了議事日程，盡管當時已經修通了青藏、川藏和新藏三條入藏道路，但由滇入藏到達西藏西南邊境最近。《劉伯承回憶錄》中記載，1964年劉伯承元帥在安徽見到西藏軍區副司令陳明義、后勤部長楊以山時說：“有必要再修一條通往西藏高原的路！”“從云南下關開始，讓它經大理、中甸、德欽至鹽井，到芒康與川藏公路接通。這樣，西藏與相鄰的?。▍^）都通公路，進藏物資的運輸也就活了，不論平時還是戰時，就能做到此通彼斷，彼斷此通，對西南邊疆的社會主義建設和邊防建設都有利。”劉伯承隨后親自指派楊以山到云南向時任云南省委第一書記兼昆明軍區政委的閻紅彥當面匯報，要求：“滇藏公路要早勘測，早動工，早建成！” 1967年國家計委決定，按1956年交通部部頒六級路(山嶺區)標準改建德欽至鹽井段和新建鹽井至芒康段公路。德（欽）鹽（井）線的改建為避讓佛山道班附近地質災害嚴重路段，經交通部批準，采取以大橋跨至瀾滄江西岸前行10公里，再以大橋回跨東岸與老線相接的處理方案。改建工程于1967年7月開工，1973年7月完工，改建后的路線長為112.55公里。 新建鹽井至芒康段在西藏境內，是滇藏公路分段施工的末段。經過最高點海拔4380米的紅拉雪山埡口后，至海拔4000米的芒康縣城，與川藏公路南線相接，全長110.54公里。此段公路由交通部第一公路勘察設計院測設，云南省交通局公路工程六團施工，于1970年7月開工，1973年10月完工。至此，由云南大理市(下關)至西藏芒康的滇藏現代公路終被打通，全長715公里(云南境內長594公里，西藏境內長121公里)。 滇藏公路的修筑過程，是從中央領導、部隊首長到廳(局)長、縣長、鄉（科）長直到“上面下達任務，我們直接干就完了！”的民工、軍工，自上而下一條心、一條路、一盤棋的團結；是從起點路段“技術標準由滇藏公路局自行擬定”到末段“按照1956年交通部部頒六級路(山嶺區)標準改建”的探索；是成千上萬技術人員、職民工、軍工一邊修路、一邊剿匪、一邊運糧，用生命和汗水鑄就和踐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頑強拼搏、甘當路石，軍民一家、民族團結”的“兩路”精神的過程。 　　現在，在滇藏公路沿線建有3座公路烈士陵園，一處位于香格里拉市東旺鄉上游村委會珠熱組，有烈士墓23座。一處位于香格里拉市建塘鎮白塔大道東側，始建于1983年，占地面積7.35畝。將散葬在公路沿線的英烈遺骸回遷并進行集中安葬，1983年至1992年陵園共安葬公路先烈58名，2020年到2021年經過走訪、探尋共找到散葬在公路沿線的公路烈士墓45座，2021年5月6日完成回遷及集中安葬工作。一處是西藏芒康縣鹽井鄉公路烈士陵園，有34座公路烈士墓。他們平均年齡29歲，其中最年輕的一位年僅19歲。前兩處由迪慶公路局管理，后一處由芒康縣民政局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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