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我終身不棄的情人

東疆墨童

小提琴，與我的緣分近乎如身影相隨，比伴我已至金婚的她還貼身貼心。 我21歲上大學前一直生活在啟東鄉下，出最大的遠門是陪小姑乘船去了一趟崇明島的小姑奶家。鄉下雖然處于單一農耕社會，但生產隊里有二三位文藝青年幾乎整天拉二胡，還時不時地走村串戶參加公社組織的文藝演出，讓我這天天目睹母親披星戴月勞作不息的農家孩子暗羨不已，拉拉二胡，不受勞作之苦，還四處出風頭，這是何等的人上人生活。為改變人生，我暗下決心要學一門樂器，這是最樸素的想法。上大學后才知道，孔子原來也是鄉下吹鼓手出身，看來音樂塑造人的偉力有多么的強大。 學音樂從何入手呢。買把二胡吧，家里窮得除了糊口，哪有糊手的“媽呢”來源。但天無絕人之路，小姑在啟東中學讀書，學校給學生發了一支笛子，不要貼膜就可吹曲的那種，廉價的不能再廉價了。小姑興趣不濃，我就接手了。那年我12歲，一吹就是八整年，成了鄉下小樂隊的笛子手。勉強可吹《揚鞭催馬運糧忙》和《牧民新歌》等流行名曲。 但心中艷羨的還是二胡，聲音優雅，演奏舒展，往舞臺一坐，就是一道焦點風景。哪像笛子聲音尖銳，姿勢土氣。于是樂隊排練空隙，我借著樂友的二胡自學起來，這一拉就是三年。俗語云“笛半天、簫半年，叫花子胡琴一息息，拉斷噪聲要二三年”，經三年自學，我已能拉《賽馬》、《喜送公糧》、《金珠瑪米贊》等獨奏曲，但在樂隊，二胡挨不上我，我依就擠在人叢中吹笛子。 就在我以為只有二胡才是樂器之王時，當教師的大舅給我扣開了器樂的門縫。器樂中更好聽的是小提琴，夾在脖子上橫拉的。脖子能夾住嗎，橫向拉順手嗎？鄉下放的電影解開了我的迷惑。電影放映的是阿爾巴尼亞樂團訪問中國的演出，里面就有小提琴。當初也沒覺得多好聽，只是感到新鮮，相比之下，感到還是二胡聲音更優雅。為了試夾琴的感覺，我將二胡琴筒塞在脖子上試拉，難受至極，別說拉曲了。 我高中畢業回鄉勞動，一半時間在樂隊里混過，一晃三年，1977年遇上了恢復高考，讓鄉下人有了“靠書包翻身”的機會，我讀中文專業。我深知學習機會的來之不易，也深知學精器樂的極其不易，為防止分散讀書精力，大學讀書期間我從未在同學中作秀過我的音樂童子功。但朱自清《荷塘月色》散文中描繪的月色如“梵婀玲上奏著的名曲”，這給了我深刻的心靈撞擊，大文人何以對小提琴是如此的欣賞呢？我開始關注廣播里播放的《金色爐臺》、《苗嶺的早晨》等名曲，那時貝多芬、莫扎特、巴赫等名字我還聞所未聞，但僅是這些中國曲目就讓我知道了原先的器樂審美太“井底之蛙”了。隨著，外國文學涉獵的增多，對小提琴神秘感和向往愈發濃烈了。 1981年我工作了，有了穩定的工資收入，愛人知道我喜歡音樂，便挑了一枚小提琴徽章送給我。琴、情雙重含義，我既視它為愛情的信物又作為夢追的玩具天天別在胸前。小舅子一時起興，花15元錢買了一把小提琴，個把月就沒了興趣，有工資了，我就有底氣跟小舅子說賣給我吧。于是，我從擁有徽章琴升級到了擁有實物琴。沒有老師教，自己看書，不會五線譜，就拉二胡曲。雖然土，不上路子，但總比無琴拉來的強。這一拉，工作之余斷斷續續拉了五年。 1986年，我去上海出差，特地繞到上海中百一店花200多元相當于三個多月的工資買了一把上海樂器??產的百靈牌小提琴，自己鐘愛的玩具由此上升了一個大臺階。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血本，我不管工作多忙，再忙也要忙里偷閑，拉上幾下，小提琴成了我滿足喜好、調節情緒的最好玩伴。 199 1年，我調動到了南京，在省委辦公廳工作，這把百靈小提琴比我愛人先兩年隨我到了南京。夜深人靜，忙完工作，宿舍門緊閉，拉上一曲，成了我排遣孤獨，緩解壓力的常態。 小提琴是公認的難學樂器，小縣城難找老師，也沒有玩伴，對和錯不知道，聽大師們的演奏，深知自己差距遙至十萬八千里。鋸木頭般聲音只能自己聽聽，想示人，自己都不好意思。同事們笑著與我說：什么時候給我們表演一下。我都答之以“自己玩玩的，羞見于人”。 200 3年，我援藏，小提琴當然如影相隨。西藏空氣干燥。小提琴面板與側板開裂了，但還勉強能拉，我也不知找誰修。休假期間去泰興鳳靈提琴廠買了把新琴，花了我6600元，家有新琴了，舊小提琴便不拉了。西藏跟隨我的駕駛員普窮對我說，“李市長，你不拉的那把琴就留給我吧”“你想學？””倒不是，我拿去掛在家里，一看到琴，就會想到您，就像見了您”。說的好感動。于是這把伴我20年的百靈牌小提琴永遠留在了西藏，成了我與普窮深厚感情的見證。 回到江蘇，在省農林廳工作，由于我非學農出身，在新崗位上學習和工作的壓力較重，農村工作的特點就是多下基層一線，所以工作的大部分時間都在下基層調研，為懼人家說我工作不認真，小提琴不便隨身攜帶，拉琴便比不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了?？鬃釉啤皩W不可已矣”，二胡大師朱昌耀先生說過“一天不拉，自己知道，兩天不拉師傅知道，三天不拉觀眾知道”。小提琴這玩藝更是如此。因此，從開始工作起買琴拉琴，到退休，小提琴雖伴了我近四十年，但拉琴水平時起時伏，從未有過實質性提高，一直處于羞見于人的野路子狀態。 2018年初，我退休了。終于獲得了我可以自主安排生活的狀態。小提琴和書法學習成了我打發時間的最好方式。我花了2000元到小區門口琴行拜師了一陣子。又花了大錢買了一把意大利琴。但先天不足，晚年老師調教亦難，老伴常調侃我“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我自己也感到，去琴行學習是小孩子的事，老頭子背琴一般都是替下一代背的。由于自己都覺得難為情了，便退回家，努力做個無師自通的人吧。 常言道，獨樂不如眾樂。音樂猶其如此。一群志趣相投之人，拉拉小曲，喝點小酒，打場小牌，這是一件何等讓人賞心悅目的事。經友人介紹，我斗膽加入了金陵九歌樂坊這個以退休人員為主的音樂團隊，一周排練一次。與人合奏，就不能自由主義了。樂律是十分嚴謹的，錯一音一拍都不行，這就逼自己學規范，走正路。為此，我小提琴更是走到哪背到哪。每次排練相當于學生接受小測驗，其余時間就是自學階段，時常學至深夜，招致鄰居投訴。于是網購弱音器方解決問題。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超強度自學，小提琴演奏水平明顯提高。五線譜簡譜已經自由切換，與樂隊高手們合奏已基本趕上趟，偶爾獨奏亮相也差強人意。中外普通的小提琴獨奏曲《沉思》、《牧歌》、《新疆之春》、《匈牙利舞曲五號》以及巴赫、莫扎特、貝多芬、戈塞克、維瓦爾迪等作的小曲都能相對順暢演奏。我每年到海南過冬，在小區里獨奏，從中國曲拉到國外曲，圍觀拍手的人一大群。連一向討厭我，詆毀我的她，也頷首點頭，現在聽起來有點意思了。我的自信心、成就感倍增。 小提琴見證了我由青年變老年的道道年輪，小提琴見證了我不屈的自學精神，小提琴引領了我進入陌生的知識世界，小提琴給我帶來了無法言盡的快樂享受，小提琴也見證了我的她對我的支持與寬容。小提琴是我寵愛、她不排斥的唯一情人，它與她都是我的終身伴侶！ 202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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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提琴——我終身不棄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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