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災(zāi)與搶救，——民豐故事一休 <p class="ql-block"> 1923年建廠的嘉興民豐造紙廠，2025年6月將結(jié)束在甪里街70號的最后一臺紙機生產(chǎn)，新廠址海鹽沈蕩逐步運行已數(shù)年，甪里街地塊已由政府收回，重新開發(fā)方案已公布。</p><p class="ql-block"> 盡管沈蕩那邊還叫民豐特種紙業(yè)，盡管主業(yè)還是造紙，盡管工人和管理人員還是老班底，但規(guī)模比老民豐小了許多。</p><p class="ql-block"> 聽到今年6月搬遷完成，甪里街70號結(jié)束百年造紙的消息，生活在民豐周邊社區(qū)，最激動的是老民豐人，在三水灣菜場和公園相互轉(zhuǎn)告，碰到我會說: “老周，什么時候天氣好，我們再去最后看一眼民豐？” 言語間，充滿牽掛，惋惜和依依不舍。</p><p class="ql-block"> 也可以理解，這些生于斯長于斯，工作了一輩子的老民豐人，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有民豐印記，滿腦子都是民豐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百年民豐故事千千萬，今天講講民豐人最擔(dān)驚受怕，時刻提防的火災(zāi)和救災(zāi)故事。</p><p class="ql-block"> 1923年褚輔成先生創(chuàng)建民豐紙業(yè)（當(dāng)時叫禾豐，1930年改民豐）時，看到嘉興稻草多且廉價，是造紙的基本原料，故選址甪里街生產(chǎn)包裝用黃板紙。</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時，整個民豐幾乎一半場地是稻草麥草麻料的堆場，在露天的堆場，寬5米長20米左右，高6—7米，基礎(chǔ)是40公分厚的長方石頭鋪底，在條石上堆放稻草或麥草。每個堆場之間，有2-3米間隔，每個堆場有編號。</p><p class="ql-block"> 以前，草場打堆是技術(shù)活，有一批專職農(nóng)民工，從船上背著成捆稻草，走長長跳板，晃晃悠悠，將草料一船船搬運堆放到草場，沒有好身板，沒有經(jīng)驗，是完不成這又累又有技巧工作的。</p><p class="ql-block"> 遠看象一座座2-3層樓房的草堆，最擔(dān)心的是火災(zāi)，草場是防火重地，所以，四周圍上鐵絲網(wǎng)，消防栓，觀察塔，探照燈，避雷針……每個草堆有數(shù)個測溫儀，測量堆心溫度。整個原料場平時鎖門，進出有專職人員把守。有嚴格巡查登記制度。為運輸船只方便，也為救火有水源，堆場四周河網(wǎng)密集。有消防艇，消防車時刻準備。</p> <p class="ql-block"> 盡管防火制度和設(shè)施齊全，但火災(zāi)始終是民豐揮之不去的惡魔，時不時來肆虐一下，從目前最早記錄，有1949年稻草堆火災(zāi)和1953年廢紙倉庫火災(zāi)，但沒有詳細報告。 </p><p class="ql-block"> 1958.10.27草場火災(zāi)已有詳細記錄，失火從凌晨2時30分發(fā)現(xiàn)，由草場糾察員陳福官、值班民兵詹王土看到東邊第二個草堆冒火，跑步告訴當(dāng)班負責(zé)人，副廠長曹福昌、保衛(wèi)科長李欣玉趕到，后縣消防車，附近居民工人近5000人救火，至上午九點明火撲滅，共燒了九個草堆計5500擔(dān)（一擔(dān)100斤），損失人民幣8580元。，</p><p class="ql-block"> 后查明是新收進稻草水份高，堆放后內(nèi)部發(fā)霉發(fā)焦引起自燃造成。</p><p class="ql-block"> 到60.5.7晚上又有了一次小火災(zāi)，是菱塘橋路邊草堆著火，計燒了200擔(dān)，事后查明是小孩玩火所至。因1958年開始大躍進，各地生產(chǎn)急速擴張，新進草堆太多，沒處堆放，臨時堆放到廠區(qū)外，監(jiān)管缺失，引小孩玩火，教訓(xùn)深刻。</p><p class="ql-block"> 我1970年進廠后發(fā)生的多次火災(zāi)，幾乎都參與了救火，現(xiàn)場火勢之兇猛，至今印象深刻。</p><p class="ql-block"> 1972.4.20下午2點半，草堆著火，迅速向外延燒，四十六個草堆有四十三個相繼著火，燒毀稻草、芒干、麥草45600多擔(dān)，損失19.2萬元。上海、杭州、嘉興消防隊相繼趕到，到深夜2點基本撲滅。當(dāng)時民豐（文革巳改東風(fēng)紙廠）屬輕工部管轄大企業(yè)，此大火災(zāi)，驚動公安部輕工部，兩部委相繼作了重要指示，省消防專業(yè)人員來嘉興指導(dǎo)，開展火災(zāi)調(diào)查工作。</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是日班，3點多得知草場著火，班里留一二個人，其他都去救火。奔跑到火場，火借風(fēng)勢，火浪十多米高，洶涌翻滾，很遠就烤得人焦痛，現(xiàn)場慘烈，一片混亂，消防車來了，一起接管子，每間隔10多米，肩上扛著皮帶或消防水苗子，輪換對著火場沖射。 </p><p class="ql-block"> 到下半夜火漸熄，剩下冒煙的灰堆，冷風(fēng)一吹，才感覺衣服濕透，又冷又餓，衣服也破了，腳底還被釘子刺破，一直流血也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最后結(jié)論是責(zé)任事故，三個電工違規(guī)操作引起電線短路，火花引燃稻草，其中兩人進了班房，甚為震驚。</p> <p class="ql-block">1979.7.16的民豐大禮堂被大火焚毀，我的辦公室也遭了殃。那年我家南堰老宅在翻修，準備作婚房，晚上睡在建國路大姐家。后半夜二點多，女朋友鐵棉騎了自行車氣喘吁吁趕到建國路叫醒我，慌亂中一起趕到廠里。</p><p class="ql-block"> 我二樓辦公室緊靠大禮堂，門已被員工砸開，辦公桌，柜子扔到一樓，一片狼籍，但到天亮收拾東西，抽斗內(nèi)我管理的糧票工資等貴重物品，倉庫內(nèi)工作服等，完整無損，戎國震撿到了180元錢，歸還了失主。當(dāng)年風(fēng)氣真正純正。</p><p class="ql-block"> 趕到廠里，看到消防員王威，諸建榮用消防斧砸開禮堂大門，砸開的瞬間，人差點吸了進去，原來里面巳燒成真空，大門一開，空氣瞬間大量吸入，火勢馬上串的很高。巨大的鋼筋混凝頂梁發(fā)出巨響，象油條一樣慢慢扭曲，轟然倒塌。電影放映機，吊扇，木質(zhì)椅子熊熊燃燒……</p><p class="ql-block"> 火災(zāi)造成2人重傷，許多人輕傷。經(jīng)濟損失4.5萬元，但緊鄰的重要保密車間——三車間保住了。</p><p class="ql-block"> 事故震驚了省市領(lǐng)導(dǎo)，懷疑有人縱火，有趣的是當(dāng)天傍晚放映了電影《極大的犯罪》。從痕跡看，火是舞臺頂部開始的，于是，破案先找電影放映員于生生，蘇慧新和值班人員。但燒毀的照明開關(guān)，吊扇，放映機等五把閘刀都是落下狀態(tài)，四個大門都是消防斧砸開的，說明電影散場時電源和門都是關(guān)了的。</p><p class="ql-block"> 查到最后，專業(yè)人員在禮堂灰頂發(fā)現(xiàn)一根電線才找到真兇，原來，禮堂建造時是工業(yè)廠房，后改成禮堂，但1969年改造時，一根16平方毫米電線穿過禮堂，電壓是380V，1979.4綜合分隊建工隊在這根16平方毫米電線上，加裝了35平方毫米電線，形成兩頭粗，中間細，又在總閘刀上，加了16號銅絲，使熔斷電流達153安培，終于使禮堂灰頂?shù)摹爸虚g細”電線發(fā)熱發(fā)燙，引燃舞臺，燒毀了禮堂。最后歸結(jié)為文革后，各項管理制度未有效恢復(fù)所致，沒人受到處罰。</p> <p class="ql-block"> 1982.3.19 原料場的麻料大火，火勢規(guī)模雖沒有72.4.20火災(zāi)大，但損失大的多，上次是稻草，價格便宜，這次二層樓高，20多米長的麻料堆，共十多個，全部燒毀，經(jīng)濟損失是稻草的數(shù)倍。</p><p class="ql-block"> 麻料燃燒不同于稻草，它在堆場中間內(nèi)燃，明火小，搶救困難，爬上麻料堆，翻動又沉又濕麻包，表面平靜，絲絲冒煙，里面巳燒空，一不小心掉下去會窒息，好幾人都是發(fā)現(xiàn)及時，被從灰堆里拉出來，但巳燙傷。</p><p class="ql-block"> 我上午爬在麻包堆上，二三人一起翻動二百多斤麻包，整個人濕透，全身疲軟，等下午停下來才感覺冷，手指開裂隱隱作痛，頭發(fā)脹，回家就感冒發(fā)熱了。</p><p class="ql-block"> 到下午四點明火壓下去了，但山一樣麻堆不停往外冒煙，里面還在燃燒，只不過沒有足夠空氣，沒變明火而已。水進不去，救火難度大。</p><p class="ql-block"> 各車間抽調(diào)了專人輪流值班。巡查火苗，麻料堆灌水，足足三四天后，堆場的火才真正熄滅，然后組織勞動，清理灰堆，將可用的麻料清理出來……前后忙了十多天。</p> <p class="ql-block"> 1982年大火之后的十多年，除了廠區(qū)外的紅旗塘原料堆場有過一次大火，其他沒有印象了。一直到90年代，引進了國外先進造紙機，原料已不用稻草麥草和麻料，都用進口成品木槳了，火災(zāi)隱患大大降低，大的火災(zāi)再沒發(fā)生過。</p><p class="ql-block"> 以前的民豐人，不論是在廠內(nèi)還是家屬區(qū)，一聽見消防車的呼嘯，都會心吊到喉嚨口，豎起耳朵，直至聲音漸漸遠離民豐了，懸著的心才放下。</p><p class="ql-block"> 火災(zāi)是恐懼和憎惡的，但一旦來臨，民豐人會迅速丟掉手里的碗筷，放下再重要的事，自覺往廠里著火的方向跑去，人越聚越多，從最初的混亂中組織起來，分頭忙碌，沒人通知，沒人要求，火滅了，拖著濕漉漉疲憊身體，悄無聲息離開了，仿佛火光就是民豐人和家屬的命令，這些情景，至今記憶深刻。</p><p class="ql-block"> 歷經(jīng)百年，留下數(shù)代民豐人汗水的甪里街70號，再聽不到消防車的呼嘯，也聽不見造紙機的轟鳴，唯有菜場和公園的白發(fā)老民豐人，象哀傷自己的老去一樣，傷心看著民豐的搬遷，似乎民豐不是遷址，而是消失了。</p><p class="ql-block"> 對老民豐人而言，沒有了承載他們一輩子生活的甪里街70號，民豐真的消失了，留下的只是記憶，只是一次次救火時的背影……</p><p class="ql-block"> 寫于2025.4.2</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