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詩賞析之二十

巖青草

和孔密州五絕（五首選一） —東欄梨花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 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這首詩蘇軾作于熙寧十年（1077）四月。 1076年冬，蘇軾卸任密州改赴徐州任職，繼任密州知州的官員叫孔宗翰（1029—1088），宋兗州（yǎn zhōu，山東省西南部）曲阜人，字周翰，孔道輔次子，孔子四十六代孫，因繼任密州知州，故稱孔密州。 孔宗翰與蘇軾私交頗好，臨別之際，寫了幾首五絕贈給蘇軾。蘇軾就任徐州后，寫了《和孔密州五絕》組詩寄給孔宗翰，共五首，“東欄梨花”是其中的第三首。 　　梨花色白，花繁似雪，作者不愧是丹青妙手，讓純白的梨花配上綠色已深的柳葉，儼然成就一幅靈動的仲春美景。其實能與梨花相配的春天之美，還可以有許多，比如桃花，紅白相間，絢麗奪目，自是美妙，而作者偏偏選擇了平淡的柳。 “柳”自來有離愁別恨之意象，是故鄉(xiāng)、憂愁的象征。“會得離人無限意，千絲萬絮惹春風。”蘇、孔二人均離鄉(xiāng)背井，宦海為生，密州相別，友情纏綿，此境此情盡在這一個“柳”字中，這首詩的開篇因這棵“柳”已有了淡淡的哀傷、悲涼。但更重要的是，作者借“柳”之青，向好友告白，自己在密州三年，為官清白，如梨花、如青柳。 詩的第二句寫柳絮隨風飄飛、梨花盛開，花滿小城，以一動一靜，對應首句的一青一白，一深一淺，讓春的圖景更加綿密、活潑。以這種重疊詞語回環(huán)句式的詩句再次寫柳、寫梨花，也更加重了離別、傷春的情感。 　　唐朝詩人岑參曾以“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寫出了大唐盛世的大氣和豪情，讓讀者內心涌動起驚喜、贊嘆和希冀，成就了以梨花喻雪的名句。 在蘇軾筆下“東欄梨花”被形容為一株雪，以“一株”形容雪，以雪比喻梨花，更見新奇，即寫出了東欄梨花通體純白的繁茂，也將雪將融化、梨花將凋零的傷感融入其中。 “惆悵東欄一株雪”，化用了杜牧“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誰此憑闌干”的詩意，杜牧借梨花抒發(fā)的是歲月轉換，物是人非之感，而東坡所抒發(fā)的卻是人生易老之概。對已步入中年，更經(jīng)歷了親人離殤、仕途跌宕的蘇軾而言，觀賞如雪的梨花，滿腹惆悵陡然升起，梨花雖然此時盛開，但不久就將凋零，人生苦短的悲涼充溢心頭。 　　詩的結句，東坡寫到“人生看得幾清明”，此詩作于四月，正是清明時節(jié)，可以認為作者直寫，這春光明媚的時節(jié)，短暫的人生還能有幾個這樣的清明節(jié)。 但“清明”亦有“清白與透徹”之意，有幾人能將人生看得透徹，如同觀賞白梨、青柳般清明，這樣的理解正與開篇梨、柳的青白對應。 　　宋詩以充滿哲理而見長。這首七絕，將人生比作梨花，春天的盛開轉眼如雪般消融，人生苦短。人生若能如梨花之純白、柳葉之深青，方為清明。讀詩品味，深受教益。 蘇軾的這首絕句，以現(xiàn)實景物發(fā)興，質樸自然，筆法細膩，狀物有致，飽含了詩人對人生的感悟，唱嘆動人，歷來深受學者、詩人關注。 據(jù)《容齋隨筆》記載，蘇門四學士之一的張耒極為喜歡《東欄梨花》這首詩，時常吟誦，擊節(jié)贊嘆不能自己。南宋詩人陸游也非常喜歡《東欄梨花》，他說蘇東坡此詩的最后一句雖然化用自前人杜牧的詩句，但是有更深的意味。而清朝弘歷在《唐宋詩醇》中寫到：“濃至之情，偶于所見發(fā)露，絕句中幾與劉夢得（劉禹錫）爭衡。”并非過譽。 文中圖片源自網(wǎng)絡，謹表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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