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一）

穩(wěn)穩(wěn)

老爸離開第12天，妹妹每天都如實記錄。我也隨手記錄一點零碎的心情。 正月初八老爸過生日侄兒買了蛋糕，點蠟燭許愿的時候他說出了自己的愿望:無病而終。殊不知這一切都早已經(jīng)有了預兆 正月初一他坐在大門口等客人，孫子小夢給他錄了個小視頻，小夢問:“爹，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他答道:“無病而終。不拖累別人，不痛苦自己，現(xiàn)在看來，真是一語成讖了，盡管他是因病而終，但總歸是匆匆而終了，沒拖累兒女也沒更久的痛苦自己，熟知這一切都是已經(jīng)安排好的，在住院期間我和哥哥輪番照顧他，因為妹妹在外地，妹妹中途也回家陪了他幾個日夜，和妹妹交代了很多，讓妹妹要幫助他寫完他的作業(yè)（家族史和父親的傳記）。 老爸 6年前在省醫(yī)做了胃切除手術，胃癌中—晚期，但他始終不承認自己身患癌癥，一直說自己是胃病，是三年自然災害期間因為饑餓吃多了草根樹皮等不能消化的東西。相隔6個年頭，父親從不拖累兒女，除了做體檢之外，沒去過醫(yī)院，這次住進腫瘤科的病房，本是奔著檢查來療養(yǎng)的，殊不知周圍全是腫瘤患者，隔壁床的大叔出院時和他辭行，相約好了一起玩，他嘴上說著好的好的，等大叔走后，他對妹妹說:“還約我一起玩，他是癌，嚴重得很，我都擔心他扛不了多久。”彼時的他，天真爛漫，他不知道他比人家更嚴重。 一輩子積德行善的人，他怎么會承認自己身患絕癥呢?在他的理念里，做好事的人怎么會得惡疾呢?妹妹曾問他:“爸爸，你怕不怕死?” 他理直氣壯地說:“我，老革命，天不怕地不怕，怎么會怕死?最好能一覺睡死，不要搞著長時間臥床。” 可是啊，爸爸，死亡來臨時，誰能不怕呢?生命這東西就是那么殘酷，有且只有一次。從死活不肯進醫(yī)院到死活不肯出院，從抗拒治療到任人擺布，人生最艱難也最無奈的一段路，我在他身上全看到了。 他雖是風水先生，但他不從不搞封建迷信，他帶領族下修繕祠堂和行業(yè)祖師殿堂，記憶中從來沒見過他求神拜佛，也一直教導我們要學科學信科學。而到了最后的時光，他讓媽媽回家給他搞迷信除災。 而在那樣的情況下，他還不忘跟妹妹解釋他不是信迷信，他只是想試試。 他害怕了，他怕死去，但又怕他從小教育學科學愛科學的孩子無法理解。只是他不知道，檢查報告出來之前我就在祈求上蒼了。 病榻之上，沒有無神論者。身患絕癥的史鐵生說的沒錯啊。醫(yī)院真的治不了所有的病，事實是大部分的病都無藥可醫(yī)。 彌留之際，他的孫兒大夢握著他的手哭泣，他緊握著他孫子的手，用盡力氣說道:“不要哭，爹不死，爹不死的。”就命運而言，休論公道啊。自私的人，往往活得更久。 在我和妹妹呼天搶地哭泣的時候，總有人安慰我們，要我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哭壞了身子。說實話，這些安慰我們是真的聽不進去啊，至親之人悲傷一下算什么，他可是我的老爸，他已經(jīng)死了啊! 今天第12天了，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很平靜了，因為我很難相信老爸就這么離開了我們的現(xiàn)實，總感覺他還在他那房間里安靜的看書，因為我的世界不能沒有他，也不相信那些別人家的事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只是來到老爸躺臥的山林，與奶奶相望的墓地，一切恍如隔世，一切就是事實，祝福老爸與奶奶早日團聚，做個奶奶懷里的小寶寶。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死亡是必然，且行且珍惜。只是我們這些螻蟻，永遠學不會珍惜。奔五的年紀，遇上最撕心裂肺的別離，老爸終年75，匆匆忙忙的走完了辛苦又忙碌的一生，作為兒女留下來的是該認真反思自己，身為兒女很多明明是很簡單的小事，為何卻偏偏要留下無盡的遺憾？孝順孝順，既要孝又要順，可往往我們卻錯誤或者狹隘的理解了一個方面。人生不過是一場旅行，每個人都是向死而生，你路過我，我路過你，包括我們父子一場，盡管這一別離是那么的匆匆又那么的殘酷，這一世的緣分讓我足以想念你一生，老爸你曾那么的心疼我，我知道你會選擇性的進入我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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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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