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尋蹤

江郎散人

文／圖／江郎散人 晨光輕撫窗欞，我總習慣于摩挲案頭那一只青瓷筆洗。梅子青的釉色在掌心流轉，宛如捧起一汪凝固的春水。這抹溫潤的青，是龍泉山水浸潤瓷胎的魂魄。 在我的生活里，龍泉青瓷占據著一方獨特的天地。家中的文具、茶具，皆為清一色的梅子青或粉青。那些溫潤如玉、青翠欲滴的色彩，清新雅致，只需一眼，便讓人心醉神迷。每次把玩這些瓷器，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若能親臨龍泉窯口，探尋這絕妙之物是如何出爐的，那將是一種何等的享受。 　　兩次造訪龍泉，皆因緣未到而錯失良機。近日，我有幸隨全省書畫藝術研學班的學員，前往龍泉青瓷小鎮尋蹤探幽。驅車向西南行駛四十里，滿目青蔥的披云山映入眼簾，遠遠可見山腳下高聳的煙囪，仿古龍窯的脊背蜿蜒于山坡之上，宛如一條沉睡的青龍。可以想象，八百年前，這里曾有數條龍窯吞吐窯火，照亮大宋的夜空。 　　所謂古龍窯，實為早已廢棄的國營龍泉瓷廠和青瓷研究所舊址，如今已成為青瓷博物館。導游將我們引入展廳，琳瑯滿目的青瓷造型令人目不暇接。中國的瓷文化博大精深，歷經三千年歲月洗禮，代代相傳。從商殷時期的古拙，到秦漢的雄強，再到唐朝的大度、宋朝的嚴謹、元朝的豪放、明朝的優雅，直至清朝的精巧，每個時代的瓷器都帶著鮮明的時代烙印，承載著當時人們的生活與審美。 　　“龍泉窯始燒于西晉，北宋起漸成氣候。”導游介紹道。彼時的龍泉青瓷，精美絕倫，聲名遠播。南宋遷都臨安后，龍泉青瓷經明州港揚帆出海，那抹青碧順著海上絲路傳至高麗、日本，乃至最終在歐洲揚名立萬。其之所以如此出眾，離不開當地獨特而豐富的原材料，正是這些得天獨厚的條件，孕育出了獨特的龍泉青瓷，并被列為中國汝、哥、定、鈞、官五大名窯之一。 　　當然，這更是工匠藝人們的聰明才智所創造的輝煌。民間流傳著“哥窯”與“弟窯”的故事。相傳南宋時龍泉大窯村一帶，有章生一、章生二兄弟，各主一窯燒制瓷器，兄曰哥窯，弟曰弟窯。兄弟二人“斗藝比技”，弟弟心生嫉妒，偷偷在哥哥配好的釉料中添加了許多草木灰，而哥哥全然不知。燒制完成后開窯一看，瓷器釉面全裂開了，裂紋卻別有趣味，有的像冰裂紋，有的像魚仔紋，還有的像蟹爪紋。心地善良的哥哥見此情景驚呆了。不料，這些帶有裂紋的青釉瓷在市場上大受歡迎，一搶而空，于是哥窯便由此聞名天下。這僅僅是傳說，實際上兄弟倆的質量都極佳，只是燒制方法不同罷了。哥窯多仿三代銅器式樣，釉開片形如冰裂，紋片呈黃黑二色，因而有“金絲鐵線”或“金絲銀線”之美稱。弟窯以“出筋”和“朱砂底”進行裝飾，風格獨特。釉面無紋片，胎質為白色（灰白）或朱砂色，釉色以粉青、梅子青為最佳。哥窯產品為朝廷所壟斷，精品專供御用。弟窯則被譽為宋代民窯之巨擘。這些故事里，藏著勞動人民的智慧和偉大創造，令人不禁對先輩們肅然起敬。我們來到古窯址，仔細觀察著陳列的制作全過程，從選料、洗泥、拉坯，到上釉、畫瓷、燒制，每一個步驟都飽含著匠人們的心血，無不體現著工藝之精。 　　龍泉青瓷的傳承與發展，也是一部充滿故事的歷史。解放后，周恩來總理提出要發展哥窯，龍泉人積極響應，五十年代在古窯口披云峰下辦起了青瓷廠和研究所，從此，龍泉青瓷迎來了大發展。改革開放后，這些秘方從集體瓷廠流散到民間，又在市場經濟中淬煉重生。2009年，龍泉青瓷燒制技藝入選聯合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成為首個陶瓷類世界級的文化遺產。 　　離開披云山，我們來到龍泉尚唐瓷藝工坊。一進門，便能聞到空氣中彌漫著的泥土和釉料的氣息，那是一種帶著歷史韻味的獨特味道。工坊里，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瓷坯和半成品，還有許多已經燒制好的精美瓷器，每一件都仿佛在訴說著自己的故事。 工坊的姑娘們給每位學員發了四件素胎，讓大家體驗畫瓷的樂趣。眾人興致盎然，紛紛拿出自己的絕活，各展身手。然而，畫瓷畢竟不同于在紙上作畫，瓷坯的質地與紙張完全不同，羊毫筆尖蘸著鈷料總不聽話，顏料在上面的附著和暈染效果也難以掌控。許多人畫著畫著，便皺起了眉頭，嘴里嘟囔著“不盡人意”。鄰座的畫家老張自嘲道：“紙上潑墨三十年，倒叫個泥坯難住了。” 　　對我來說，這是第一次畫瓷體驗，心中既緊張又興奮。我小心翼翼地拿起畫筆，蘸上顏料，在素胎上輕輕落下第一筆，那一刻，仿佛時間都靜止了，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和手中的瓷坯。盡管我知道自己的“拙作”燒制出來可能不盡如人意，但還是敝帚自珍，認真地署上大名，畫個印章，滿心期待著它燒制完成后的樣子。主人讓大家留下地址，燒制成品后將統一郵寄給我們。 在工坊里，我結識了一位老匠人。他頭發花白，臉上帶著歲月的痕跡，但眼神里卻透著對青瓷的熱愛與執著。他告訴我，畫瓷不僅是一門技術，更是一門藝術，需要用心去感受，用手去觸摸，才能將心中的想法完美地呈現在瓷坯上。他還說，每一件瓷器都是獨一無二的，哪怕是同一個人畫的，燒制出來也會因為各種因素而有所不同，這就是青瓷的魅力所在。聽著老匠人的話，我對青瓷又有了更深的理解。 　　離開工坊之后，我的腦海里一直回蕩著在古龍窯看到的那些古老的窯址，還有尚唐瓷藝工坊里的熱鬧場景。我想，這一趟青瓷尋蹤之旅，不僅僅是為了探尋龍泉青瓷的制作工藝，更是為了感受那份傳承千年的文化底蘊。 2025.3.31于龍泉紅豆林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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