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腳的老太婆

惠風(fēng)和暢

那個小腳的老太婆作者：惠風(fēng)和暢美篇號：13186942圖片：網(wǎng)絡(luò) 　　在歲月這條悠悠長河的粼粼波光里，那個小腳老太婆的身影，宛如岸邊一棵飽經(jīng)風(fēng)雨的蒼勁古樹，深深扎根在我記憶的土壤之中，無論時光如何流轉(zhuǎn)，都?xì)v久彌新。她，便是吳二婆，和我家同屬吳姓宗族，血脈的紐帶將我們的生活悄然相連。 吳二婆的過往，就像一本被歲月塵封的舊書，紙張泛黃，字跡也已模糊不清，我始終難以窺探其中的全貌。小時候，在我單純的認(rèn)知里，她是村里的五保戶，身邊沒有子女承歡膝下，孤孤單單。可她臉上那溫暖的笑容，嘴邊那親切的話語，卻讓她成為了我心中最為和藹可親的人，就像冬日里的暖陽，驅(qū)散我心中的陰霾。 　　吳二婆從舊時代的風(fēng)云變幻中蹣跚走來，她那雙小腳，無疑是舊時代留下的深刻烙印。記得某個蟬鳴喧囂的夏日傍晚，橙紅的夕陽余暉，透過斑駁的窗戶，灑落在吳二婆那狹小昏暗的房間里，仿佛為一切都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我懷揣著好奇，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她洗腳。她緩緩彎下腰，雙手滿是歲月刻下的皺紋，如同干枯的樹枝般粗糙，可動作卻無比輕柔，一層又一層地將裹腳布從腳上解開，每解開一層，就仿佛揭開了一段鮮為人知的歷史。當(dāng)那畸形的腳完全暴露在我眼前時，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內(nèi)心被深深震撼。所有腳趾都扭曲得像麻花一樣，一個緊緊攀附在另一個上面，毫無規(guī)則地挨擠著，看上去毫無美感可言。在過去的幾十年里，這雙腳被緊緊束縛在狹小的裹腳布里，暗無天日。 “娃兒，這腳啊，打小就遭罪咯。”吳二婆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卻透著平靜，“可在那時候，不裹腳，會被人笑話，嫁不出去嘞。” 我靜靜地聽著，難以想象她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可以想象，在纏足的那段痛苦日子里，年幼的吳二婆經(jīng)歷了多少鉆心的疼痛。每當(dāng)夜晚來臨，萬籟俱寂之時，疼痛如潮水般將她淹沒，淚水常常浸濕了枕頭。可在舊觀念的重重裹挾下，女子只能默默承受這一切。在那個時代，人們堅信腳小三寸金蓮，越小越美，只有這樣，女子才能嫁得出去，獲得所謂的幸福。我常常在心底猜想，吳二婆或許曾經(jīng)有過一個溫暖的家，嫁為人婦，有過活潑可愛的子女，享受過家庭的溫馨與幸福。這些猜測，如同冬日里的暖陽，承載著我對她的美好祝愿。盡管吳二婆很少主動講起過往，但這絲毫不影響她每日微笑示人，始終和藹可親，仿佛她的世界里從未有過陰霾。 　　吳二婆對我的關(guān)懷細(xì)致入微，她總是把飯鍋巴留給我吃。我從小就對飯鍋巴情有獨鐘，只要一有時間，就會興高采烈地跑去看她，主動幫她燒火。“喲，我家乖娃兒來啦！”每次看到我，她臉上就樂開了花，“等會兒給你鏟最香的鍋巴。” 每當(dāng)這時，她就會拿起那把破舊卻被擦拭得干干凈凈的鏟子，小心翼翼地將香香的鍋巴鏟起來，裹在一起，再用干凈的紙包好，遞到我手中，動作嫻熟又充滿愛意。“快嘗嘗，燙乎著呢！” 那鍋巴熱氣騰騰，咬上一口，又香又脆，香味瞬間在口中散開，至今仍讓我回味無窮。 　　除了鍋巴，她還經(jīng)常給我糖吃。她有一個小小的糖罐，那糖罐表面印著簡單的花紋，雖然有些磨損，但在我眼中卻無比精致。罐子里儲存著節(jié)日時別人送她的糖，在她看來，這些糖無比珍貴，就像稀世珍寶。“來，獎勵給聽話的娃兒。” 她打開糖罐，拿出糖果遞到我手里，臉上的笑容溫柔又慈祥。而我因為乖巧懂事，成為了這些“珍寶”的分享者。為了能多得到這些“獎勵”，我常去看望她，幫她打缸子的水，幫她掃地。她的水缸又大又沉，每次打水都需要費一番力氣，但一想到能得到吳二婆的夸獎，我就充滿了干勁，小小的身軀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哎呀，我家娃兒真能干！”她看著我忙碌的身影，不住地夸贊。 　　作為回報，她會給我講那些充滿神秘色彩的故事，故事里有會飛的仙女、善良的精靈，還有勇敢的小英雄，我常常聽得入迷，仿佛置身于一個奇幻的世界。我也會興致勃勃地給她講學(xué)校里的見聞，比如哪個同學(xué)鬧了笑話，哪堂課特別有趣，或是和小伙伴們在課間玩了什么新游戲。“哈哈，你們這些娃兒，真是有趣！”她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被逗得哈哈大笑。呆在她身邊，我內(nèi)心無比快活、舒心，仿佛時間都變得緩慢而美好，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滿了溫暖。 　　我的家人同樣對吳二婆關(guān)懷有加。爸爸十分關(guān)心吳二婆的生活，只要家里做了好吃的，尤其是炒了油蘿卜絲咸菜，爸爸總會第一時間吩咐我給吳二婆送一碗過去。我端著碗，小心翼翼地穿過狹窄的小巷，一路上眼睛緊緊盯著碗，生怕灑出一點，腳步也格外輕快。“哎喲，又給我送好吃的來啦！你爸你媽心真好。” 吳二婆接過咸菜，滿是皺紋的臉上洋溢著感激。 作為電工的爸爸，只要得知吳二婆家里保險絲燒了，二話不說，拿起工具包就往她家趕。他熟練地檢查線路、更換保險絲，動作麻利，不一會兒，屋里就重新亮了起來。燈光下，吳二婆的笑容愈發(fā)慈祥：“多虧了你爸，不然我這老太婆可抓瞎咯！” 　　吳二婆的家緊挨著我家，甚至我家飯廳有扇窗子，就對著吳二婆家的高墻。吳二婆只要扯著嗓子喊一聲，我們在家里就能聽得清清楚楚。爸媽年輕時，偶爾會因瑣事爭吵，每當(dāng)這時，吳二婆就會隔著窗子勸他們：“小兩口別吵啦！家和才能萬事興，有話好好說嘛！”她的聲音帶著歲月的滄桑，卻又充滿力量，讓爭吵的兩人瞬間冷靜下來，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 　　小時候，農(nóng)村經(jīng)常停電，家里蠟燭消耗得快，一旦沒了蠟燭，黑暗就像巨大的怪獸將我們籠罩。這時，吳二婆就會扯著嗓子喊：“娃兒，來我這兒拿蠟燭！”她總是早早地準(zhǔn)備好蠟燭，放在顯眼的地方，就等著我去取，仿佛知道我們會有需要。后來，學(xué)校教我們做煤油燈，我找來一個墨水瓶，往瓶里裝上煤油，在瓶蓋上鉆個洞，找來綿繩，用鐵皮包好，穿過瓶蓋浸入煤油瓶中，留出一小截，點燃后，一個簡易的煤油燈就做好了。我一口氣做了好幾個，還送了一個給吳二婆。“哎呀，我家娃兒真聰明，都會做燈啦！”她接過煤油燈，臉上綻放出開心的笑容，眼睛里閃爍著光芒，直夸我是個懂事的孩子，那一刻，我的心里比吃了蜜還甜。 　　有一次，學(xué)校組織愛心實踐活動，大家正愁找不到愛心對象，我毫不猶豫地在班級推薦了吳二婆。老師和同學(xué)們聽了我講述吳二婆的故事，都被她的經(jīng)歷所打動，一致同意去看望她。吳二婆得知消息后，興奮得像個孩子，嘴里念叨著：“沒想到，我這老太婆還能有這么多人惦記著。” 　　活動當(dāng)天，十幾個同學(xué)浩浩蕩蕩地來到吳二婆家，瞬間，原本寂靜的小院里熱鬧非凡。有的同學(xué)提著新鮮的水果，蘋果紅彤彤的，像孩子們的笑臉；梨子黃澄澄的，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有的同學(xué)帶著香甜的糖果，五彩斑斕的糖紙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還有同學(xué)為吳二婆跳舞、唱歌，優(yōu)美的舞姿、動聽的歌聲回蕩在小院上空。更有同學(xué)給她送來新衣服，衣服的款式新穎，顏色鮮艷。一些同學(xué)則自發(fā)地幫吳二婆打掃屋子，大家分工明確，有的掃地，有的擦窗戶，還有的整理雜物，不一會兒，屋里屋外都變得干干凈凈。 “謝謝你們，謝謝孩子們！”吳二婆眼眶濕潤，拉著同學(xué)們的手，聲音顫抖，“讓我這老太婆又感受到了家的熱鬧。” 那天，吳二婆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從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久違的家的溫馨，以及對童真童趣的喜愛。她笑得合不攏嘴，臉上的皺紋像盛開的菊花，還不時地拉著同學(xué)們的手，說著感謝的話。 　　吳二婆活到八十多歲，最終安詳離世。那天，我放學(xué)回家，爸爸表情凝重地告訴我這個噩耗。那一刻，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仿佛時間都停止了。那個和藹可親，給我好吃的，陪我講故事的婆婆，就這樣永遠(yuǎn)地離開了我。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我的雙眼。我永遠(yuǎn)記得她的微笑，她的堅強。即便獨自生活，吳二婆也從未自怨自艾，而是憑借自己的力量打理生活。她用自己的方式，回饋著別人對她的善意，宛如一束微光，照亮并溫暖了我童稚的心靈，也讓我在成長的道路上，懂得了善良、感恩與堅強的真諦。如今，每當(dāng)看到夕陽西下，我仿佛又看到吳二婆那小腳蹣跚的身影，聽到她那親切的呼喚。這份記憶，將永遠(yuǎn)珍藏在我心中，成為我生命中最寶貴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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