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道河傳（長篇小說連載）七十五

龍泉謠

（七十五）母親為大哥的事生了病，歲亮心里像壓了一塊石頭。他上課老是跑神，下了課也懨懨的，不愿意和人說話。范李問他咋了，家里是不是出了啥事？歲亮說好著哩，謝謝你的關(guān)心。范李一再追問，歲亮才說了事情的原委。范李說，乃叫我把我干媽看個子？歲亮說，學(xué)習(xí)忙的跟啥樣的，算了。乃我暑假去你屋里逛，順便看一下我干媽。行木，你屋里咋個向，啥都好著么？我姐要嫁人了。冬至姐才多大？唉，我姐剛十八，我姐長得好木，人又勤快孝順，說媒的把門檻都快踢斷了，我爸就答應(yīng)了人家。冬至姐悅意不？我姐還想在屋里多干幾年，我爸說遲早都得嫁人，現(xiàn)在有合適的就趕緊嫁了，我姐就答應(yīng)了，還哭了一場。女婿多大了，是阿搭的？女婿是青陽縣東邊白龍鄉(xiāng)的，二十了。女婿屋里是弄啥的？女婿他爸跟我爸是朋友，是個搞建筑的小老板，光彩禮就給了三千，伢說了，只要我姐嫁過去，他就給我屋里把房蓋了。冬至姐太可憐了。話也不能這么說，伢屋里條件是好些，我姐也同意了這門婚事。女婿弄啥著哩？伢屋里給買了個汽車，跑運輸著哩。啥時候結(jié)婚呀？后半年。幾月幾號么？哎呀，你這人問題咋陣多的，婚還么定哩。晚上學(xué)校放電影，《世上只有媽媽好》和《凱莉》。范李問歲亮看不？歲亮聽人說過《世上只有媽媽好》的故事情節(jié)，他嫌太傷感，怕在同學(xué)們面前流淚丟人，便說你去吧，一時給我講個子。范李明白歲亮的心思，便不再勉強歲亮，他自個看去了。歲亮做了一套數(shù)理化卷子，打開英語書看了一頁，又把書合了起來，出了教室。春天校園里的夜色真美，月光像剛熟雞蛋的蛋白。萬籟俱寂，微風(fēng)過處，樹木發(fā)出“莎莎”的輕響，如同剛出殼的小雞在鳴叫。歲亮剛準備去操場跑步，范李低著頭“莫踏、莫踏”地回來了。歲亮問，演完了？范李淚流滿面，哽著聲說，還有《凱莉》么演哩。你這是咋了，是想“閉花”呀，還是“羞月”？太感動了，小強太可憐了。乃你還看不？不了。乃我看去了。嗯。歲亮掉轉(zhuǎn)方向，朝學(xué)校門口走去，范李進了教室。《凱莉》講述的是一位美國女孩凱莉和她母親在經(jīng)濟危機下的艱難生活。由于父親的離去，母親不得不進入工廠打工。然而由于母親既要照看生病的弟弟，又要上班，導(dǎo)致睡眠不足，上班期間被機器夾斷了手臂。冷酷的資本家只給母親少許的賠償，便把母親趕出了工廠。全家人靠母親的賠償度過了一段時間。弟弟突然高燒不退，母親花光所有積蓄也未能挽救住弟弟的生命。失去兒子的母親心灰意冷，靠著賣血供凱莉讀書。后來經(jīng)濟危機爆發(fā)了，母親徹底失去了經(jīng)濟來源。凱莉不得不失學(xué)回家，和母親一起乞討維持生命。歲亮看著看著，眼淚就流了下來。他悄悄地抹了一下眼睛，繼續(xù)看。個別女生淚點低，竟然哭出了聲。月亮給學(xué)校撒了一地的碎銀子，風(fēng)把高大的梧桐樹吹得左右搖晃。電影結(jié)束后，歲亮們朝教室走，老遠就聽見范李清亮的歌聲“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是塊寶，投入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陳友亮推開教室門說，李子，你咋不看了，回來陣么早？范李停止了歌唱說，太感動人了，不敢看了。陳友亮說，是不是想你媽了？吳海洋說，亮子，你是哪一壺不開提哪一壺？！范李說，么事了，難受勁過去了。歲亮說，凱莉跟她媽太可憐了，把人看的難受的。吳海洋說，就是的，資本主義太可憎，簡直是人吃人木。陳友亮說，乃為啥喔么多人還往美國跑哩？范李說，人家老美發(fā)達木。歲亮邊把桌子朝一塊對邊說，落后就要挨打，毛主席說的。范李說，對，師夷之所長以治夷。陳友亮說，我都讓你倆說糊涂了，到底是去美國好，還是不去好？睡覺。大家光知道美國在地球的另一面，誰也不知道美國到底是個啥樣子，大家便不再說話。陳友亮把被褥在桌子上鋪開，一個鯉魚打挺鉆了進去，很快就傳出了鼾聲。歲亮躺在桌子上，翻了幾回身，仍然睡不著。范李挨著歲亮，眼睛看著歲亮想說話，歲亮不想說，背過身去，么多大工夫就見了周公。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幾天，清明一過，天放了晴，田間地頭到處是點瓜種豆的人們。天藍的能掐出水來，空氣里飄蕩著各色花兒的香氣。春梅給蘋果園西頭已經(jīng)種上了南瓜、茄子、西紅柿等蔬菜，她又在靠北邊的地坂子上點柴豇，她刨一個坑，扔進去一顆豆子，然后迅速把坑蓋上。她揮動著鋤頭就像跟人要打架，恨不得一下子把地球刨個窟窿。點到了地中間，她把鋤頭放倒在地坂子上，坐在了鋤把上歇息?？熘形缌耍没厝ソo娃做飯了。春梅起身朝回走，順便把刨下來的草拾起來抱在懷里。雪梅嬸也往回走，她說，四嫂，爭的很木，跟你說話哩，你咋不言傳？春梅說，么聽著木。云喔就是個喔貨，甭跟喔計較。么事，都過去了。等歌子吃畢飯上了學(xué)，春梅推著自行車往外走。老四問，弄啥去呀？春梅說，給西亮把生活費一寄，順便把大嫂看個子去?；貋碓缧┌?。知道了。與其說是想去看大嫂，不如說想了一個心愿。她生病在炕上躺的時候，大嫂來看她，給她說有機會來尋我，我把你引到教堂去受洗。她本來對耶穌基督么有啥感覺，不過記得爺爺講過，她的五世祖，就是明朝的那位高御史就是虔誠的基督徒，青陽城里的教堂就是他修建的。最近睡眠不太好，聽大嫂講一下耶穌，說不定就好了。寄完錢，春梅直奔穆家莊，路過九道河時，她蹲下來洗了一把臉。每回遇到煩心事，她愛用水把臉洗一下，或者大量的喝水，心情立馬就好了。水可以靜心，可以解煩憂，能讓煩躁不安的心迅速平靜下來。此刻的九道河水量雖然不大，卻溫柔得像一個處子。它又像一位母親包容著一切，天上的白云、岸邊的鴨子全落進了河里。春梅本想在河邊坐一會，然而她還得快去快回，于是她推著自行車，快步向河對面走去。大娘和圓圓正在地里栽蓮花白，大伯去世后，圓圓便不念書了，在家里幫母親務(wù)菜。大娘見春梅來了，便起身拉著羊朝回走。春梅說，急啥哩，把喔些苗苗栽完先。大娘說，不急，后晌再栽。回到家，大娘開始做飯，她用薺菜拌煎雞蛋包餃子，又給餡子里攪了小蔥苗，小蔥拌雞蛋的香氣在家里彌散開來，把圓圓香的一個勁地咽口水。大娘邊包餃子邊說，我喔兄弟也是可憐人，自小么了媽，你倆可得好好過日子。春梅說，我倆好著哩。乃我看你臉色咋不好，得是為東亮喔事熬煎的來？唉，娃太淘神了。甭熬煎先，看我么了你大哥，還不是好好的。也就是的。娟還么起發(fā)，還得給圓圓娶媳哩。圓圓拉著風(fēng)箱害羞地嗔怪道，你倆說你倆的，咋把我給扯上了先？大娘笑了笑說道，哦，你就不敢說了？春梅，過來就是好年景，以前過的喔叫個啥日子先，吃了上頓么下頓的，現(xiàn)在好到阿搭去了。吃飯的時候，大娘把飯碗放在桌子上，閉著眼睛先是禱告了一番。禱告完了，她睜開眼睛說，我把你交托給主了。吃畢飯，春梅要走，大娘不讓走，說，輕易不來，歇一晚上，咱倆諞個子，我明個還想把你領(lǐng)到教堂受洗哩。春梅說，屋里實在走不開木，歌子見我么回去，又得在屋里哭了。大娘一看留不住，給春梅裝了一蛇皮袋子白菜，蔥、蒜苗、菠菜，這才把春梅送到村口，一再叮嚀啥事往好處想，往前看，想開些，么有過不去的坎，主愛世人，耶和華保佑著你哩。（本故事純屬虛構(gòu)，請勿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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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道河傳（長篇小說連載）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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