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桃花潭主張老邪清明祭父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親名叫張開文，是70年代赤腳醫生，父親去世已三十四年了。每當夜深人靜，我獨坐燈下，便覺得他的影子在墻上晃動，卻又倏忽不見。這影子不是那等兇惡的，倒是極溫和的，正如他生前一般。</p><p class="ql-block">父親是個赤腳醫生，平生未曾做過什么驚天動地的事，不過是每日早起晚歸，在大隊里與病人為伍，他的臉上常帶著倦色，眼睛里卻總含著笑意。我幼時不解其意，如今想來，那笑意里大約藏著許多說不出的苦楚。</p><p class="ql-block">記得那年冬天，雪下得極大。我發著高熱，額頭燙得嚇人。父親背著我，在雪地里走了三里路，才到他平時上班的醫生看病室。他的棉鞋浸透了雪水，腳凍得發紫，卻只顧問我可還難受。父親開了藥，他又背我回家。路上，我伏在他背上，聽見他的心跳聲，一聲聲，很沉重，卻又很安穩。那時我想，父親大約是世上最堅固的人了！</p><p class="ql-block">后來我上了學，識得幾個字，便覺得父親不甚聰明。他說話常是斷斷續續的，算賬也要打算盤，我有時不耐煩，他便訕訕地笑，不再言語。現在想來，是何等的不該！他那雙粗糙的手，能修好任何壞掉的物件；他那顆簡單的心，裝著的全是家人的溫飽…</p><p class="ql-block">父親病重時，我已在中學讀書。接到消息趕回，他已是彌留之際。見我來了，眼睛里忽地有了光，嘴唇蠕動著，卻只說出"好好讀書"四個字。這便成了他最后的遺言。我起初不解，后來才悟出，在他心中，兒女能"好好讀書"，便是最大的安穩了…</p><p class="ql-block">下葬那日，天陰得很。我看著黃土一鏟鏟掩埋了棺木，竟哭不出來！只覺得胸口堵著什么，吐不出也咽不下…如今三十四年過去，每逢清明節，我便備幾樣他愛吃的菜——其實不過是尋常的咸菜、豆腐之類——擺在桌上，斟一杯酒，仿佛他還在世時一般！</p><p class="ql-block">父親一生勞碌，未曾享過什么福。他死后，我整理遺物，發現箱底壓著一張我兒時的照片，已經泛黃。照片背面，他用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吾兒六周歲留影"。這六個字，便是他留給我的全部文字了！</p><p class="ql-block">清明節又至，我獨坐燈下，恍惚間又見墻上影子晃動。父親呵，你在那邊，可還記掛著這邊不肖的兒子么？</p><p class="ql-block">酒冷菜涼，紙灰飛揚，嗚呼哀哉，伏惟尚饗！</p> <p class="ql-block">敬龍箐桃花潭主張老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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