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杞芽

曹海軍

今天中午的餃子，早在昨天上午就開始忙碌了。 那一天早上，我到縣城里辦點事，等辦完事，已經快十一點鐘了。我返回家的路上，發現麥地旁邊，長了兩三簇枸杞芽，綠油油的，隨風搖曳，煞是喜人。我把車子停在路邊，就朝著枸杞芽的方向，一溜小跑而去。枸杞芽就是喜人，不僅綠綠的，更是嫩嫩的，都能掐出水來。這季節正是春天，枸杞芽就是春姑娘送給人們的尤物。“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從事。王事靡盬，憂我父母。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是《詩經》里的詩句，可見，我們的先民，也早早對枸杞芽有了真愛呀！我來到枸杞芽近前，伸出了手，就像南方的姑娘采摘茶葉一樣，小心翼翼地采摘著我眼前的枸杞芽。枸杞芽濕漉漉、脆生生，好采，但我不愿多采，只采滿了一小塑料袋。我一個人在家，回去做成餃子，保準夠我一個人吃就行了，免得奢侈浪費。我一轉身，告別了身后的枸杞芽，開車回家了。 回家后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用自來水清洗枸杞芽。我知道，枸杞芽再美，也是野菜，需要好好清洗一番的。更何況，枸杞芽長在麥地旁邊，我害怕有人在麥地里打農藥，噴濺在枸杞芽上面，更得下功夫多清洗幾遍。本來就水靈靈的枸杞芽，此刻，愈加水靈靈。我又燒了熱水，等水開了，我就把清洗過的枸杞芽倒進熱水鍋里，用熱水焯一下，就再把焯好的枸杞芽用笊籬撈出來，放進冷水盆里，讓枸杞芽臥在冷水里，慢慢地去盡苦味。 今天早起，我就在瓷盆里和面，等到我揉成了面團，就放在瓷盆里，用洗好的濕布蓋在面團上。我要讓它慢慢醒，一旦醒好了，面就有味道，更有勁道。 中午放學回家，我先嘗了嘗冷水里的枸杞芽，感覺已無苦味。于是，我就用手握了一團枸杞芽，使勁握緊，擠出水來后，就把干了的枸杞芽放在案板上，用刀把枸杞芽切碎，再放進一個小盆里。 然后，我拿了兩個白皮雞蛋，在碗沿上磕開，倒進碗里，又放進少許食鹽，用筷子攪勻，一起倒進熱油鍋里烹炒。雞蛋炒好了，還有更細致的活兒，就是鏟子和筷子并用，把片狀的炒雞蛋，弄成碎碎的雞蛋丁。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雞蛋丁一弄成，我便將它們倒進盛有枸杞芽的小盆里。此刻，正是放調料的好時候。我先撒了合適量的食鹽，再放些不多不少的十三香，又倒了幾滴香油。配好的調料各色各香，都擠在小盆子里，不聲也不響，自顧自地悄然靜默著。這可不行，得讓它們動起來，融合起來，才能變幻出別樣的香味撲鼻飄起來。這時候，我手中的兩根竹筷子就排上了用場。但見筷子頭忽而縱橫交錯，忽而大圓圈套小圓圈，使出渾身解數，在枸杞芽和炒雞蛋的餃子餡面上，猶如笨犁耕地，翻騰出碧綠襯著金黃的小浪花來。筷子攪拌完畢，小盆子里聚集著的枸杞芽和雞蛋丁，就像綠草地里開滿了一朵朵金黃色的小花，好看極了。我再用鼻子湊向前，深吸兩口，竟是一幅精致的香噴噴的圖畫啊！ 餃子餡有了，下一個任務，就是搟餃子皮了。由于面團早已和好，也醒得恰是時候，所以，餃子皮做起來，就得心應手多了。有了餡，有了皮，皮包著餡，就是餃子了。我從小就學會了包餃子，掌握了一手鎖邊的精巧手藝。我用筷子夾了一筷枸杞芽搭配雞蛋丁做成的餃子餡，放在餃子皮上，再用筷子摁瓷實些，若嫌餃子餡少了，就再夾一筷子，摞放在餃子皮上，再用筷子摁瓷實。如果感覺這餃子餡的量剛合適，就動手開始捏餃子了。先用左手托著圓圓的餃子皮，托成橢圓的小盆地形狀，餃子餡就能窩藏在小盆地里。右手呢？只用大拇指和食指就行。一開始，兩指捏住小橢圓的尾部，捏成小鳥的尾巴樣子，就封嚴了餃子的后頭，防備著餃子餡跑出來。大拇指和食指再動，就開始鎖邊了。大拇指推送著餃子皮邊沿，朝著食指的方向而去；食指也推送著自己跟前的餃子皮，朝著大拇指的方向而來。就這樣，大拇指先，食指后，動作交錯，步伐向前，眨眼間，就從小橢圓的后頭，鎖邊到了小橢圓的前頭。只留一隙孔兒，不再鎖邊，大拇指和食指一起動作，把張開的小孔兒，就捏成了扁扁的嘴巴。這樣，餃子就封嚴實了，不僅餃子餡漏不出來，連那些調料的各樣味道，也休想偷溜出來。看著我剛剛捏成的餃子，我說它像小小的麻雀，肚子圓滾滾的，印一痕好像花紋的鎖邊，恰似古代佳人的俏女紅，針腳精細勻稱。不由想起柳永的一句詞來：“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閑拈伴伊坐。”此中的“拈”，就是用手指捏的意思。現在，我捏餃子，鎖邊，也能客串一下古代佳人拈針線，做女紅的樂子，豈不快哉？豈不灑脫耶？ 餃子捏好了，鍋里的水也滾了，一個一個的餃子，都“撲騰、撲騰”地跳進鍋里了。火很旺，一會兒的功夫，鍋里的餃子又擠著腦袋漂上來。水又滾了，餃子們不安分起來，快活地玩一鍋“燕穿柳帶”的春意情懷。這時，我舀起一瓢涼水，添進熱水鍋里，調皮的餃子們頓時安靜下來，佁然不動，在水面上悠閑地漂著，像極了小石潭中的一群小魚。鍋里的水又滾了，小魚們又開始演繹著“燕穿柳帶”的春意了。我再添涼水，餃子們又安靜地變成了小魚。我添涼水過了三次，當小魚們再“燕穿柳帶”時，我就知道，餃子已經煮熟了。 我坐在暖和的春陽里，忽然覺得我不是在吃餃子，而是在“咬春”啊。我咬著這應時、應景的枸杞芽水餃，竟咬出了自我又無我的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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