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散文</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 《桃源仙夢胡麻飯》</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 </b><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18px;">裴 斐</b></p><p class="ql-block"> 天臺山的云，原是仙家的“三素云輦”。它們以松針為履，踏碎晨露凝就的云階，自華頂靈墟的幽篁間款款而來。先是拂過石梁飛瀑的冰弦，泠泠然濺起一袖清寒；再浸染赤城山的霞色，將半幅綃紗披作流裳。最終行至桃源洞口，忽而駐足，凝成數絮飄然欲墜的云，等一場傳頌千年的仙凡之緣。</p><p class="ql-block"> 東漢永平五年，劉阮采藥初入桃源洞天。正饑餓難忍時，一青瓷碗胡麻飯漾著星輝自溪中飄流而來。那是仙子垂落的"金繩"，一端系著瑤臺玉露，一端纏著人間煙火，恰似沉浮的桃源仙夢。胡麻飯的暗香纏繞著玉管，將桃源的流年寫成一卷卷發黃的經卷。</p><p class="ql-block"> 洞天石硯里，她們研磨著晨昏更迭。劉晨總在子夜聽見搗藥聲，青石臼中濺起碎銀般的月光，被仙妻收進竹簍，晾成滿天星辰；阮肇則數著木魚紋路里游動的年輪，看胡麻籽在仙子唇間綻開墨色的花，一瓣一瓣，飄落紅塵。</p><p class="ql-block"> 最難忘的是紅衣仙子鬢邊垂落的錦繡流蘇:分明是天邊裁下的霓虹，帶著未干的露光。綠衣仙子執銀簪輕點，墨色便在碗釉上洇開，恰似硯池新磨的松煙。阮肇望著那抹游走的玄色，想起山下春耕時，老牛頸鈴搖落的晨露，也是這般沁涼清透；劉晨凝視著紅衣仙子腕間的玉鐲，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恍若故園舉案齊眉的剪影。</p><p class="ql-block"> 歸途是倒流的銀河。當劉阮踏上時光靈槎回到剡溪，他們看見老屋的瓦當上，野藤正攀爬著書寫新的蝸篆，村頭石牌坊上的字跡在霜痕里褪成秋信。他們捧著仙子饋贈的烏藥，像捧著仙夢的余燼。再訪桃源時，洞口的桃枝正吐著新蕊，胡麻暗香在齒頰發芽，卻再也尋不見那兩朵踏波而行的云。</p><p class="ql-block"> 千年后，人間煙火未歇。桃花塢的老灶仍煨著胡麻飯，黑芝麻在石臼里碾磨，香糯米在竹籠屜中蒸熟，烏藥花的馨香伴隨炊煙，繚繞在惆悵溪畔。食客們舉箸時，霧氣氤氳間，仿佛能瞥見兩位仙子的身影——裙裾輕拂，有星輝照落碗中。待最后一粒胡麻在唇齒間化開，山霧漸濃，恍惚間似見桃源洞開，而從釉色沉黯的青瓷碗沿滑落的水珠正漫過千年墨痕。</p><p class="ql-block"> 2025年仲春寫于北雁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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