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門前那條小河

愈明

老家在川北一個小山村，是生我養我的地方。離開家鄉40多載，滄海桑田多變遷。家鄉的山，家鄉的水，父老鄉情，兒時的記憶，總是像電影一樣，一部部、一幕幕、時常浮現在腦海；又像一本經典書，一篇篇、一句句、一字字、扣人心弦，刻骨銘心，令人魂牽夢繞。而最使我難以忘懷、最留戀的莫過是老家門前的那條小河。 　　小河，其實就是一條小小的山溪，發源于北邊的大山區，蜿蜒曲折幾十里，流于西河，最后匯入嘉陵江。她沒有響亮的名字，沒有知名的風景，甚至地圖上也找不到她的身影，但她卻是家鄉婦孺皆知，人人敬仰的母親河。千百年來，她的一泓清水如乳汁養育了我的祖祖輩輩，滋養了老家這片土地，使得祖輩在她的懷抱里繁衍生息，香火永續。而我對她卻懷有別樣情懷，時常思念，魂牽夢繞。她用母親的博愛，長者的胸懷，陪伴我度過了童年和少年時光，是我兒時的玩伴、嬉戲的場所；是我少年時讀書、休閑、發呆的一隅。她見證了我兒時的驕橫和頑皮，年少的輕狂和散漫，承載了我多少喜、怒、哀、樂，記錄見證了我童年、少年的無數過往。 　　老家屬深丘溝谷地勢，兒時那個年代水田多，水土保持較好，小河水常年豐滿，兩岸河壩也較寬闊。河壩水邊生長著茂盛的水草，如蘆葦、菖蒲、苦蒿、馬蹄蓮、車前草、魚腥草等等，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兩岸河堤上有成排的油桐樹，桉樹，柳樹，黃桷樹，特別是有幾十年上百年的粗大古老的油桐樹，一到春天油桐花開十里，美的小河像一條飄在山間的彩虹。 　　那個年代農村還是集體生產，按勞分配。生產隊養有十來頭黃牛水牛，牛可是生產隊最重要的生產力，犁田犁地全靠牛，所以叫耕牛。每家農戶輪流照管飼養耕牛。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五歲起就跟大人們干起放牛的活。 不論是春天秋天，還是夏天冬天，我們幾乎都要將牛牽到河壩上，讓牛吃青草，曬太陽，滾水凼。藍天白云下，草甸上，溪水邊，牛兒悠然地吃著青草，我便與小伙伴們在河壩上追打游戲。有時將牽牛繩系在油桐樹上蕩秋千；有時爬上油桐樹或鉆進竹林做游戲；有時在草甸上放風箏，滾鐵環。還用竹子自制水槍打水仗。也有請奶奶做條麻線，用縫衣針作成釣鉤，用竹桿作釣桿，從河邊泥土里挖蚯蚓作魚餌在河中釣魚。玩累了便躺在河灘上，觀群山倩影，遙望藍天白云，陶醉于晨光晚霞下的魚躍河水，觀鷹擊長空，水鳥低飛；聆聽樹上蟬鳴，草叢蛙叫，流水呤唱。真是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童年幸福的時光像花兒開放。 　　美麗的小河像一個清新淡雅的美麗村姑，素顏粉面，靈氣而俊秀，流淌在老家的山巒中，四季變幻，婀娜多姿，不同的季節，不一樣的美。只要你走近她，都給你一種溫柔親切、寧靜而自然美的享受。 每到春天，小河兩岸，草木新發，楊柳萬條，知名不知名的小花，紅的、粉的、黃的紫的開遍河壩水邊，姹紫嫣紅，蝶飛蜂舞，氣象萬千。特別是油桐花，一樹樹，一片片，白花紅芯，艷麗奪目。這時的小河如同深山中的一個世外桃源。 夏季雨水多，小河常常漲水。那是兒時一年中最快樂的時光。每遇小河漲水，我們便牛放河岸，小伙伴們三五成群，脫下粗布衣，從上游的石扳橋，跳入河中，拽著柳枝條，順水任其漂流，至少能漂五六百米，那種刺激和快樂是現代乘艇漂流無法比擬的。還有雨天漲水，我們便提上竹簍，沿河水邊撿魚捉黃鱔，半天下來，收獲頗豐。逢集天便將魚鱔到集市賣幾毛錢，換些鹽巴筆墨紙硯之類，減少家里負擔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蘆花放，稻谷香，油桐熟，是農村最忙的時節。小河也忙著作貢獻。這時的小河兩岸都是父老們晾曬稻草稻谷的最佳地。枯黃的稻草、金燦燦的稻谷給小河披上了金裝，遠遠望去，小河象一條金龍舞動在山間。我也同樣忙碌，幫助大人翻曬稻草稻谷，趕走一些偷吃稻谷的飛鳥。接下來還跟大人們背上背簍收摘油桐。那時油桐籽還是國家重要物質資源，國家統價收購。所以每年秋天采摘油桐籽成了家庭一筆不菲的收入。 入冬農閑，父老們便用夯土截斷小河，壘起土堤欄河畜水，為來年春天灌田澆地。這些夯土欄河堤幾乎年年冬天修，春天用水，夏天漲水便沖垮，來而往復，使河道不淤泥沙，也保護了生態。這也許是父輩們最樸素的生態觀。 冬天的欄河蓄水，大大提升了小河的水位，使得蜿蜒曲折的小河一段段變成了寬闊的小湖泊。放眼望去，天藍水碧，綠波蕩漾，水鳥飛翔，水面不時還漂移著小魚群。青山、農舍、樹木倒影水中，微風掠過水面，那些倒影變幻無窮，讓人眼花繚亂。特別是當朝陽或晚霞映在水面時，水上波光粼粼，金光閃閃，景像迷人。要是站在高處遙望，小河若像一串大大小小的鏡面鋪在山村里，反射著耀眼的光芒；又像一顆顆藍寶石鑲嵌在山野中，鑲嵌在家門口。 　　更難忘懷的是上世紀七十年末，恢復高考，已是農民的我終于盼來了參加高考的機會。在小河邊，柳樹下，油桐樹杈上，在竹林里，河邊的大石頭上，在小河的懷抱里，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迎著小河送來的輕風，拼命苦讀，拼命記憶，終于使我從偏僻的山村走進了城市的學堂，從農民變成了學生！拿到學校入學通知書的那一刻，我奔向了小河，激動的淚花躍滿眼眶，是小河給我提供了那么安靜清新的環境，是她給了我勇氣和信心，是她的陪伴，是她的溫馨滋養了我，我一生都充滿不盡感激！ 離開家鄉，離開小河幾十年了，因工作的流動，遍走天涯。不論是在茫茫草原，還是戈壁沙漠；不論是在大巴山的云霧深處，還是在嘉陵江邊的朝陽里；那怕頭頂天山鵝毛雪、面迎戈壁大風沙，還是昆侖山下送晚霞，老家門前這條小河始終是我割不斷的鄉愁，朝思暮念，夢回故里。每每回到老家，再忙再累，我都會去小河邊看看她，走近她，親近她，與她來一個心靈的對話，共訴衷腸，夢回那段難以忘懷的歲月。每當我坐在少時讀書的河邊大石頭上，看著潺潺流淌的河水，聽著小河的小浪飛歌，心中頓感一種莫名的安靜和舒緩，感覺小河給了無限的溫馨和撫慰，讓我忘掉一切煩惱，心靈得到一次徹底清洗，留給我的是博大的溫暖與寧靜。 　　光陰似箭，時過境遷。現在老家生態越來越好。小河兩岸的水田已變成森林，少年讀書發呆的大石已不見身影，也不見當年的大油桐樹，小河也隱于樹林雜草叢中，依舊在流淌，但有點物是人非，看看小河現在的模樣，不覺一絲酸處襲上心頭。 家鄉是剪不斷的鄉愁，小河是我永遠的記憶，我永遠的眷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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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門前那條小河

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