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故鄉雙江橋——那山、那水、那橋、還有那青石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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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江橋，生我養我的地方，是寄托我兒時夢想的精神家園。雖然離家多年，但童年的記憶并未隨同時間流逝而消失，反而愈加清晰。那里的山山水水，承載著我童年的歡笑與淚水，每每想起，心中涌起無限溫情，那是我魂牽夢繞的故鄉情。 　　雙江橋是鑲嵌在湘中邵東大地上的一顆明珠。鳥龍河自虎仙巖傾瀉而下，流頭河自流澤蜿蜒東來，兩條河在雙溪口匯合形成雙江河，雙江河緩緩向東流入湘江。明朝時當地首富劉見溪在兩河交匯處修建一座橫跨南北的石拱橋，取名雙江橋。 　　隨著時間推移，石拱橋周邊逐漸發展成集市，形成了上街和下街兩條街道，街道兩邊商鋪林立。沿著雙江河修建的青石板路，穿過街心，橫跨石拱橋由東向西而去。石拱橋對當地發展起著重要作用，名聞遐邇。橋的周邊地區因橋得名，也稱為雙江橋。這座有著四百多年歷史的古橋，它見證了當地的繁榮和人文變遷。 　　雙江河兩岸綠意盎然，河水靜謐流淌，倒映著藍天白云與蒼翠樹木。遠處的農田與農舍點綴其間，構成一幅和諧寧靜的田園畫卷。古老的石拱橋橋身藤蔓纏繞，仿佛訴說著往昔的故事。站在橋上遠眺，雙江河宛如一條玉帶蜿蜒東去，兩岸阡陌相連，良田廣布，池塘如一面面鏡子鑲嵌其中。沿路房屋青磚黛瓦接連不斷，行人不絕于途，商賈往來如路。 　　雙江橋發展與繁榮離不開劉氏族人在此地繁衍生息。據雙江劉氏族譜記載，元代劉廣太從江西吉安府泰和縣避亂，西遷至湖南邵陽東鄉太平一都今天雙江橋一帶，為雙江劉氏始祖。至1948年四修族譜時，已傳23代，人口超萬人，為當地第一大宗族。 　　劉氏在此定居后，依托雙江河豐富的水資源和湘中古道的交通優勢，遂漸成為當地商業望族。明清時期，劉氏族人主導雙江橋集市，經營太平魚、金針菜等特產，遠銷湘潭、長沙，帶動了地方經濟繁榮，也催生眾多富豪。多座劉姓大院座落在農田和農舍之間，在我家門前目所能及就有卓新堂，彬雅堂，敦厚堂等三座大院。 　　先富起來的人成為大家效仿的榜樣，紛紛把自家子弟送到外地的商鋪學徒經商，東至長沙、漢口，西至洪江、貴陽等商埠都有雙江商人的身影。他們一有積蓄便回鄉置業，買田建房。這種小康人家多為劉姓族人，他們懂得家貧子讀書的道理，再窮也要送兒子上私塾或者小學。外姓人讀書者甚少，一般沒有田產，有的租田耕種，成為佃農，有的以手藝謀生，如養魚，做木工泥瓦工等，亦能溫飽度日。雖然貧富有別，但各得其所，安居樂業，鄰里相處和諧。雙江橋得天時地利人和之便而興旺，著實令周邊十里八鄉羨慕不已。 　　劉氏在下街西首修建了劉氏宗祠，作為族務中心和祭祀之地，維系著宗族凝聚力，同時也引領當地鄉村建設。在我童年記憶里，祠堂建筑恢宏大氣，莊嚴肅穆。正面是一個高大牌樓，上面磚雕精美，刻著八仙過海、桃園三結義這樣神話故事，栩栩如生。中間黑漆大門，上書“劉氏宗祠”四個大字，左右還有兩道側門。劉氏祠堂在晚清時開始興辦義學，培養劉氏子弟，后來對外姓子弟也予以接納，于是求學者紛至沓來，耕讀傳家蔚然成風。先是私塾，隨著時代的進步，發展為新式文明學堂，定名為“廣大小學”，意在紀念始祖廣太公，解放后改名為雙江完全小學。眾多青年從這里走向外面世界，他們中有抗日名將劉文英，新華社名記者劉光輝等知名人士。 　　我家老宅與祠堂比鄰而居，同時也有著不解之緣。我父親少時在祠堂私塾讀書，由于學業出眾，由祠堂破例資助去邵陽全程讀完初中和高中。1930年代末私塾改為新式學堂時，我年輕的父親剛好從南岳抗日游擊訓練班病休回家，受族長之讬籌建“廣大小學”，成為第一任教員。我三位叔叔也先后從這里畢業，外出從軍、經商。這里也是我啟蒙求學的起點。我還記得語文第一課的課文，“來來來，來上學。去去去，去上學”，從此“要上學”的信念一直陪我走過中學和大學，直到現在那朗朗讀書聲仍不時在耳邊回響。這里承載著新式學堂和祠堂雙重功能，新舊文化在這里碰撞。前面廳堂做為學校禮堂，照壁上“禮義廉恥”四個藍底白字非常醒目，戲臺上上演現代文明戲，傳播新思想。第三進廳堂存放著劉氏祖先牌位，每年冬至隆重祭祖儀式以及宗族重大議事都在這里舉行，平時難得一見的鄉紳們，此時身著長袍馬褂在這里進進出出。學生們在接受新式教育的同時，傳統的宗親文化也在幼小心靈里打下烙印。 　　如果說雙江小學是我們知識海洋的港灣，那么雙江河就是我童年的樂園。夏日里，我們常在河邊戲水，學著水滸里的浪里白條，從橋上跳下一頭扎入水中，水花濺到捶衣的大嫂身上，招來一句親切的嗔罵，然后又一個猛子潛入水中。游倦了四腳八叉躺在柔軟的沙灘上，盡情享受日光浴帶來的舒適。 　　晚上，橋上成了乘涼好地方。我們幾個小伙伴相約來到橋上，河水在橋下流淌，星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遠處田野，漁火點點，這是有人點著松明子在照田里的泥鰍。入夜暑氣已退，坐在青石板上，或聽大人們講故事；或跟叔叔學唱《秋水伊人》那種好聽的歌；或仰望星空，耳聽蟬鳴。流螢不時在頭頂劃過。一陣清風吹來，不知何處的笛聲飄然而至，時斷時續，若有若無，就像調皮的小精靈撥弄著我們的心弦。 　　不知從何時起在雙江河的上下游有了兩座水壩。上游虎仙巖水壩依絕壁而建落差40米，落水沖擊河面形成深潭，潭水深綠如墨。相傳飛虎躍入潭中修煉，故名虎仙巖。下游有草壙壩，壩寬兩丈，下設5級梯式消力池，瀑布層層疊疊。我外婆家就在草壙壩附近，那是我小時候時最愛去的地方。沿著河邊石板路拐過一個山角，忽然一陣響聲如雷，一抬頭，只見不遠處一團白色水霧騰空而起，那就是草壙壩，外婆家也就快到了。虎仙巖攔截洪水，草壙垻調節徑流，兩垻相距十里，如雙龍吐珠，互相呼應，極為壯觀。 　　冬天是孩子的童話世界。記得那時的冬天比現在冷得多，一夜之間大地成了冰雪世界，一切似乎凝固了，屋檐下的滴水成了冰凌，水田和池塘被冰塊覆蓋。我們在水田冰塊上面追遂，腳下發出吱吱的聲響，既害怕又快樂。河水在薄冰下靜靜的淌著，對岸是一溜梯田，成了層層疊疊的鏡子，發著清冷的白光，梯田后是矗立的大嶺山和真人嶺，茂密的樹木化成美麗的霧淞奇觀。清晨，一陣陣清脆如裂帛的聲音，驚醒了大地，那是山上的大樹不堪冰雪重負而斷裂，發出的尖銳聲音。大人們揪心地計算樹木的損失，孩子們卻嘀咕，明年山里還有蘑菇采嗎，長尾巴松鼠還會在高大松樹上跳躍嗎。 　　青石板路承載著數百年的歷史與繁華。這條湘中古道東連湘潭，西接邵陽直至貴州。它不僅是人們日常運輸的道路，也是雙江人走出去的唯一通道，更是承載著歷史的風云變幻，見證了歲月流轉，人間悲歡離合。當年（1944年）日本侵略者鐵蹄從這里踏入湘中，何等耀武揚威。次年湘西決戰，國軍大捷，芷江受降，日本兵最終灰溜溜地又從石板路原路撤退，敗軍之將垂頭喪氣，與當年飛揚跋扈形成鮮明對照；1949年解放軍由此進軍貴州廣西，為解放全中國奠定堅石基礎。 　　解放前夕，目睹了一件令我永生難忘的事，銘刻在我幼小的心靈深處。1949年6月的一天下午，天氣陰沉，毛毛細雨打落在石板路上。我跟著大人們站在上街亭子口，突然有人說來了來了，只見一隊糧子（軍人）押著一個男人從石板路上走來，那人赤著腳在石板路上艱難挪動，衣服滴著水，一綹綹濕頭發搭拉在臉上，顯得非常疲憊和痛苦，然而目光堅毅而倔強，還閃著一絲亮光。現埸死寂般的安靜。他們走近了，看熱鬧的人群馬上讓開一條道，隊伍和那男人朝西邊走了，直到叭嗒叭嗒腳步聲消失在石板路的盡頭。在大人們議論聲中得知，那個叫尹如奎的人是個共產黨，被押去邵陽城了。尹如奎，地下共產黨人，為了接應四野進軍湘中，率領團防局舉行起義，任湘中二支隊司令員。然而因叛徒告密，功虧一簣，被捕后英勇就義。三個月后四野打過來了，黑夜終于過去，迎來解放的藍天。這次經歷雖然很短很短，但己經深深印在我的腦海里，應該說這是我平生第一次接受革命教育、也是最真實活生生的一課。 　　上世紀五十年代上半葉，一位雙江小學畢業生，單薄的身軀背著簡單的行李，告別含辛茹苦的媽媽，踏上斑駁的石板路，徒步到百里外的邵陽城求學。站在古老的雙江石拱橋上，手扶石橋欄桿，多次回頭，不捨地望著那山、那水，淚珠在眼眶里打轉。再見了，我親愛的媽媽，再見了，我的故鄉！ 　　求學，工作，退休，在外漂泊大半生。這一生走過不少的路，過了無數的橋，走訪過不少的名山大川，在盧溝橋上數過石獅子，也領略過秦巴古道的天險。可是心里總覺得，哪里都沒有家鄉大嶺山的清秀，雙江河的靈動，石拱橋的古樸，青石板路的厚重。少小離家，如今年事己高，故鄉也難得一見，那山那水那石拱橋還有那青石板路，只能是我心中永遠的詩和遠方！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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