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岳父岳母二三事

清風佛面

我和妻子能夠走到一起完全是岳父促成的。1980年元月我退伍回家，經人介紹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里認識了現在的妻子，通過幾次交往后，我明顯感覺出妻子心不甘情不愿。不能怪她，我有自知之明。窮鄉僻壤，單家獨戶，兩間茅屋，不通公路沒有電燈，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誰愿來？自己前途在哪更是一無所知。我不想她跟著我受委屈，便主動放棄了這門親事。岳父在衡東縣工商局工作，1981年春節從老家衡山貫底來到衡陽界牌他弟弟家里。我哥哥在一個漆的夜里走十多里山路把我從兩冬村喊了回來，第二天上午岳父和我在大興街馬路邊見面，陪同他一起前來的有我岳叔。這是我第一次與岳父見面，他挎著一個帆布挎包，個子不高，人清瘦精神。通過簡單交談，覺得他是個說話干脆、處事果斷的人。岳父給了我兩個選擇，愿意跟他女兒和好他便把包拿回去，不愿意就把包退給我。我知道包里裝的是毛線和布料，是我第一次送給他女兒的禮物。岳父的真誠感動了我，我默默認可了他給我的第一個選擇。好事多磨，我和妻子于1981年農歷十月初八總算走到一起了。 我們雖然結婚了，但岳父對我們的婚姻依然不放心。三朝日回門那天，我們吃完中飯往回趕，岳父將我們送出一里多路，邊走邊囑咐女兒莫任性要聽話，說聽話他有空就來我家喝燒酒，不聽話他絕不來我家做娘屋人，同時也希望我待他女兒好，包容他女兒。岳父說這些話的時候眼里噙著淚水，飽含著的是對女兒的牽掛之情和對我的殷殷囑托，那一幕至今還經常在我的眼前浮現。1987年，我帶全家在衡東過年，除夕之夜，岳父將他珍藏多年的北京同仁堂國公酒拿出來和我對飲。他告訴我一個“秘密”，1981年春節約我見面的前一天，他特意叫我岳叔陪同到我家“暗訪”過，對我家住房和周邊環境進行了實地“考察”，見過我的父母，由于互不認識沒有打招呼，也沒進過我家門。那個時候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茅草屋雖然改建成了瓦屋，有了棲身之處，但窮山惡水的面貌是無法改變的。岳父不嫌棄我沒有工作和家貧，甘愿認我做女婿，不知道他當年哪來的勇氣，后來是否后悔過當時看走了眼。 岳母以前是農村戶口，家住衡山縣貫底鄉（現新橋鎮）梅溪村，農村實行責任制后，岳父在衡東工作，小舅子在學校念書，家里的農活全落到她和小姨兩人肩上。農村耕田作土很辛苦，我作為大女婿，農忙時期幫忙理所應當。我不會犁耙功夫只干力氣活，特別是“雙搶”季節，踩打稻機、挑毛谷子的事基本上我包干。大垅大町大谷籮，一擔毛谷子百四、五十斤，從田里挑到岸上再挑到曬谷場要走里多路，沒有好力氣絕對吃不消，那時我年輕力壯能對付。后來岳母和小舅子農轉非戶口遷往衡東，我就再沒去過梅溪干農活了。 岳母不識字，但為人處世、待人接物做得一點都不比有文化人差，她還有一手烤（釀）米燒酒的技術活。衡山米燒酒有名，基本上是自家烤自家喝。岳母住在農村時，岳父喝的米燒酒全是岳母親手釀制的。烤酒需要餅藥（酒曲），別人家烤酒買餅藥，岳母烤酒自制土餅藥。土餅藥主要原料是大米稻谷和一種叫做鋪地錦的草藥，鋪地錦農村田頭地邊到處有，我認得。農村烤酒用土鍋土甑柴火灶，每道工序都有講究，馬虎不得，酒烤得好與壞全憑材料的選配和經驗的積累。岳母烤出來的米燒酒濃而不烈味道純正醇香撲鼻，特別是她烤制的烏龜酒，酒體呈琥珀色，寒冷天氣喝一小碗一整天身體都是熱的，滋補作用比現在各種養生酒還要強。 1985年為躲計劃生育，我把小女兒放在岳母家出生。妻子在懷小女之前已經引過一次產，所以我才下決心讓她生下來，幸虧那時我還不是公職人員，否則小女無論如何生不下來。那是一個春寒料峭的夜晚，岳母偷偷請來接生婆，我靜靜地傻守在妻子身邊，所有事情全是岳母一人忙前忙后處理（那時小姨已經出嫁了）。在小女出生前后的時間里，岳母無微不至地關心和照顧了她們母女兩個月。小女的出生為岳母增加了不少麻煩，在經濟上精力上加重了她的負擔，我的一雙兒女也在她身邊度過了很多美好快樂的童年時光。岳母看得起我這個姑爺，她住在農村時，我每次去她家里，她都用撈米湯糴雞蛋給我吃，這是衡山人特意用來款待姑爺的一道美味佳肴。 岳父岳母已先后離開我們作古多年了，每當我想起他們生前點滴和音容笑貌時，無限哀思立即涌上心頭。岳父是罹患肺癌去世的，這與他生前喜煙好酒不無關系，他抽的基本上是旱煙和一種廉價的紅嘴鳥牌雪茄煙，喝的基本上是農家烤的米燒酒。岳父很少喝瓶裝酒，我送給他最好的瓶裝酒是北京同仁堂國公酒，我結婚后他第一次來我家，我買給他喝的最好的酒是郎酒。我曾經買過一次散酒送給岳父，是提前預定的純高梁酒，岳父飲后非常滿意，說味道純正，比衡山米燒酒好喝。岳父一生愛酒，酒對岳父也很友好。我沒給岳父買過什么煙，是煙害了他的性命。岳母生前患有冠心病，但走得悄無聲息，沒有半點痛苦。岳母是好人，好人有好報，她的翩然離世就是上天賜給她最好的福報。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活著的人沒必要為之過度悲傷。我十分懷念跟岳父岳母在一起的日子，一起聊天，一起喝岳母親手釀制的米燒酒、烏龜酒，吃岳母為我做的撈米湯汆雞蛋，一起享受人間最美好的時光和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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