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初春來了。人們都如此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恢河的水確乎是解凍了。那冰封了一冬的河面，如今竟如老人舒展的皺紋，裂開了無數細碎的紋路。河水便從這些紋路里擠出來，先是怯生生的，繼而便放肆了，嘩嘩地流淌著，將殘余的冰塊沖向遠方。岸邊的柳樹也醒了，枝條上冒出嫩黃的芽，遠望去，竟如蒙了一層淡綠的煙霧。偏有幾枝不安分的，已然垂到水面，與自己的倒影相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野鴨們是最先知道的。它們排著不甚整齊的隊伍，從南邊飛來，落在河面上，激起一圈圈漣漪。有的埋頭覓食，屁股朝天；有的則成雙成對，交頸而游，儼然一副新婚夫婦的模樣。白樺林尚顯蕭索，但走近了看，樹皮上已滲出清亮的汁液，枝頭也鼓起一個個芽苞，只待一場透雨，便要迸出嫩葉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楊柳絮飄起來了。這些白色的小精靈，乘著微風，忽高忽低，忽聚忽散，填滿了整個天空。孩童們放學歸來，見了這景象，便歡呼著追逐那些飛絮，小手在空中亂抓，笑聲清脆如鈴。黃昏的光斜斜地照在他們身上，給每個孩子都鍍了一層金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晨跑的人們起得更早了。他們穿著鮮亮的運動服，踩著朝霞，在河畔的小路上奔跑。腳步聲整齊而有節奏，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結，又迅速消散。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健康的光彩，眼睛里閃爍著對生活的熱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安寧。春天來了，生命在復蘇，希望在前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然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道路的陰暗處，一只死貓靜靜地躺著。它的頭不知去向，只余下身軀，血跡早已干涸，呈現出一種暗褐色。幾只蒼蠅在周圍盤旋，時而落在上面，時而又飛起。它的毛發曾經應該是光滑漂亮的，現在卻沾滿了塵土和血污，糾結在一起。沒有人注意到它，或者說，人們都刻意避開了目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死貓與周圍的春景形成了可怖的對比。一邊是生機勃發，一邊是生命消逝；一邊是歡聲笑語，一邊是死寂無聲；一邊是光明溫暖，一邊是陰暗冰冷。它就躺在那里，無聲地訴說著生命的脆弱與無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春風依舊吹拂，楊柳絮依舊飛舞，孩童依舊歡笑，跑者依舊晨練。沒有人會因為一只死貓而停下腳步。生命就是這樣，有的在萌發，有的在凋零；有的被歌頌，有的被遺忘。而春天，它不管這些，它只是如期而至，將溫暖與希望撒向人間，同時也無情地顯露出那些陰暗角落里的死亡與腐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便是春之隙——在萬物復蘇的宏大敘事中，那些被忽略的、細小的生命裂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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