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盞

范范

ID：64436369 有些花永遠開在抵達之前，如同我們最皎潔的期許，總在將觸未觸時，釀成月光。 ——題記 春寒在窗玻璃上涂抹著倒計時。這乍暖還寒時，又想起那一樹白玉蘭。 　　“望著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滿了南山”。 詩人張棗《鏡中》的梅花突然簌簌飄落，覆上舊辦公樓后墻邊那抹雪色。 1989那年的白玉蘭，把整個春天的月光釀在初綻的花盞里。 　　上班的院子，兩棟辦公樓，前樓后墻邊，有一棵白玉蘭。 　　料峭早春，猝不及防撞見一樹驚艷。花盞斜簪枝頭，朵朵初綻，一盞盞盛滿月色。 停下腳步，出神仰望。花影在蒙霧的三樓“副刊部”窗格間斑駁著。 又一年，二月殘雪還在瓦楞間打盹，灰絨花苞已頂破冰甲。晨霧中，如白鴿般振翅的花蕾，突然現身灰蒙蒙的枝椏。 再次出神了，又一場最溫柔的暴動，驚得連寒風都亂了方寸。 　　兀自生出了一股沖動：哪年提早寫一稿詩文——在報端見諸文字時，正巧白玉蘭花開滿樹。 　　這念頭，年復一年偶爾遇見中，變得明亮清晰。墨水暈染的枝椏年年生長，卻始終追不上玉蘭開落的速度。 　　終究是季風贏了賭約。常常出差歸來的黃昏，滿地花瓣正在雨水里沉醉。 年復一年，多少載春汛漫過筆端，模糊了花期，或擠落于歲月縫隙。 　　路過樹下，見過暖陽，見過月光，也見過玉蘭浸在鉛灰天色里，雨簾中濡濕的花瓣。 遇見，或錯過，卻始終未能成全鉛字與一樹花期的約定。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而真正的春色，卻深藏在了我一直未抵的悵望里。 三月春花漸次醒，晴天，細雨，草綠，花開，桃紅柳綠。 “不雨花猶落，無風絮自飛”。而今滿城紫玉蘭，在霓虹里翻涌成潮，我卻在高樓的縫隙，搜尋舊墻根曾經的一樹花開。 　　在這個出塵脫俗的早春。新抽的枝椏想要探進窗格，未投遞的信封正在風中拆解。 萬種期待，都抵不過一樹白玉蘭。 三月細雨，隔著一江春水，一抹寒香，一雙打濕的翅膀。 張棗的梅花與我的玉蘭在紙頁間接壤：所有未抵達的相遇，都是正在生長的根系。 　　而這次我終于把詩寫完，每個字都生出根須，在泛黃的稿紙上，蜿蜒成開著白玉蘭的枝椏。 風過時，簌簌落著碎玉，驚醒方知晨霧正散。白玉蘭舉起月光酒盞，將年復一年閃回的雪色，一飲而盡。 最皎潔的綻放，已穿過朔風。最圓滿的相遇，原來也可以是不曾抵達的守望。 只想等一個有月的夜晚——玉蘭樹下，我與你，仰望的人與俯視的花，在懸而未落月光里，完成一場持續經年的對望。 圖：范范部分來自網絡致謝！文：范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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