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出差外地，地鐵搖晃著穿過這個五顏六色城市的腹腔，擁擠的車廂里有人將座位讓給了抱嬰兒的婦人。她合掌致謝時，我看見她指甲縫里嵌著面粉，像極了寺墻剝落的金箔碎屑。忽然想起某日清晨在舊巷口遇見的老人，他用搪瓷杯裝著為數不多的一點點清水，給墻根隱隱可見的苔蘚撒著水，枯枝般的手掌攏住杯口處，仿佛在摩挲一尊隱形的佛首。</p> <p class="ql-block">七樓陽臺的三角梅總在黃昏時分探進我家窗欞。去年的一個暴雨夜，我替出差的鄰居收起晾曬在外的棉被，隔日門把手上懸著薺菜餃子，塑料袋凝結的水珠洇濕了門牌號。其實在這座鋼筋叢林里，生活并不總是贈于我們臨海深淵與萬丈懸崖，只要你愿意，善意就會如同肉眼難見的苔蘚孢子，總會在有人情味的潮濕縫隙里悄悄萌發。</p> <p class="ql-block">公司前臺的綠蘿又抽出了幾片新葉，藤蔓沿著半透明的玻璃瓶隔斷攀爬。好心的小姐姐每周換水時，總會將根系上黏連的舊苔輕輕摘凈。某天我發現她將剔下的青苔養在一只廢棄的煙灰缸里，擱在大門口處的角落里。一個下雨的早上，飄落在玻璃門上的雨水斜斜地吻著那些茸茸的綠意。</p> <p class="ql-block">記得有一年中元節，因忙工作有些晚，拖著一身疲憊步行回家，沿路的十字路口飄滿有些嗆人的紙灰味。一位穿著校服的少年蹲在街邊的消防栓旁，用面包碎屑投喂著－只流浪的玳瑁貓。暮色里，少年單薄的身形有些微駝，恍若佛前燃著的半截線香。貓兒則鳴鳴地發出低沉聲音，用舌頭舔舐少年掌心的剪影映在瀝青路面，竟比大雄寶殿前的蓮花燈更讓人眼眶發燙。</p> <p class="ql-block">原來梵音真的不必在古剎檐角搖搖晃晃，而我始終相信人間的晨昏流轉處皆是道場。這就如同我信佛，卻從來不曾正兒八經地去拜佛禮佛，最多就在暮色的禪院外聽聽隱隱的誦經聲；我也信教，但也從來就沒有步入過教堂。只因我相信善念的佛原本就一直隱藏在每個人的心里。它不在表面形式上， 而在于你紅塵之中腳下行走的每一步，我愿意簡單地稱之為向善之道。就如同我們合掌，不是簡簡單單地雙手作秀，而是誠心實意地崇敬萬物。</p> <p class="ql-block">當一個人能夠心若無物隨遇而安，人間處處便也都是天堂；心中有佛，何處不是清靜的樂土呢？凡塵之中的我們，原本就伴著五味雜陳與活色生香，我們捧著各自的搪瓷碗來盛接各自的歲月悠長，只不過有的人盛的是清水，有的人盛的是月色；而滾滾燙燙的紅塵本身，原本就是最慈悲的醍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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