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乾書丨平湖沉香：浸在歲月紋路里的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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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湖沉香：浸在歲月紋路里的鄉愁 包乾書 每當青石板洇開晨霧后，我總是數著溪畔村道的步伐，準確地在老家村口停住。這是兒時的記憶，此地是生我養我的故鄉一一閩東古田縣平湖鎮。 故鄉盛產紅粬酒，釀酒坊的陶缸總是沉睡著朱砂色的秘密，恍若是三百年前的某個月夜，先人將糯米飯與紅粬揉成綿長的故事，傳承代代，更是銘刻在我的心間。 端午蟬鳴初起，翠屏湖北端的清溪化作流動的紺碧綢緞。龍舟破浪聲，似乎沖激著高攀廊橋檐角的風鈴，不時發出聲響。這是我幼時矇眬的記憶，卻又是那么分明。 這片水域記得端上村少年圓瑛出家而踏過的青苔，他后來成為中國佛門領袖。也封存著黃孝敏從達才村走向革命的足音。曾幾何時，民船竹篙點破水面，浪花翻涌間，我似乎看到，半部鄉史在船夫古銅色脊背上閃光。 曾經步行至富達畬村，千年紅米飯香纏繞后的畬女鳳凰銀飾，與芙蓉李素花相映成趣。招坑村種果興農的往事尚有余溫。遙望官州桃林已染紅天際，附近的嵩州茶圃已把滿山春色攬入我懷中。 記得深秋時節攀上山頭頂，仿佛看到南嶺薯粉鋪就銀毯，端溪柿子垂金，聽到唐宦僑客的暄語穿透時空。院坪、后巖、上進和前進那些山區村落流傳遐邇的老區故事，如今只在老一輩人夢中留住。云梯山中昔日革命烽火硝煙，今日已被松濤竹浪淹沒。中院的玉溪，曾經外地人結幫來淘金的場景也漸行漸遠。世事變遷，總是在悄無聲息中實現。 最是錢坂古榕多情，將暮色揉作銅錢撒向蘭塔古樟和硯石。西尾林公園黃昏裹著的紅豆詩韻，共與村屋炊煙裊裊，總覺得這是一天中最美的時光。看那溪坂路邊花圃蜂蝶翩躚，登山客正沿著雙峰山道，尋覓山寺佛誕的鐘磬聲或云海襟懷。與雙峰山一脈相連的銀坑，坑頭流泉造就了古樸寧靜的世外桃源的景致。這些，未免使人心生向往。 夜雪降落報慈寺時，回憶起當年抗戰時艱，圓瑛法師下令各地寺院讓出部分場所，用做寄住無家可歸的孤兒，使我心生敬意。玉庫廊橋燈籠亮起，讓獅山的記憶從苔痕里蘇醒。新舫溪邊石棧道旁，竹篙船停靠站的舟影已銹成水石紋斑，而蓮花山的風卻如我的夢，仍在臨摹舊帆弧度。 在下都，玉源溪的水聲亙古縈繞，在鄭源紅曲作坊里，老匠人掌心丈量著發酵的溫度。桂子飄香，那是后洋村里百余歲的金粟，將月華釀作蜜而滲進斑駁的墻磚。鄭元店染布坊靛藍布匹，早已化作老裁縫眼底的煙云。藍天下，喬洋祠堂石旗桿與門前華表的雕花挑梁，以及溪邊古石坊、綠榕樹對望春秋。近在咫尺的上社和包厝里古村似乎重見繁華歷史，曾經與朱熹同科進士、名宦卓冠認定的八景歷歷在目。所有這些，似乎遙遠卻又近在眼前。 在梅洋庫區村，薄冰封存著竹篙船的蹤跡，溪州草甸芊芊綠意中，采鼠麴草的村姑們手提的竹籃裝滿春魂，待清明春粿裹住新綠。對岸崎嶺寺的鐘聲驚起水鳥，又將賴墩魚塘碎銀鍛成春天的形狀。家鄉的每時每刻，每地每事，都有著誘人的情愫。 千年古街經歷了世事滄桑，從白湖嶺挑夫的肩擔沉重，到“三月三”廟會商市的熱鬧，以及古戲臺管弦悠長，年復一年演繹著“一都二縣”的歷史故事，不禁讓我暢然開悟。高攀橋迎來重建后的第一次“三月三“佳節，例行舊有的祭祀盛典和社宴鄉俗。這里也見證了橋西溪畔公園色彩與溪山中學書聲，共繡時光的畫圖。 當我在古渡口拾起濕潤的鵝卵石時，忽然懂得龍舟號子、革命者墻縫密信、畬女銀飾清響，原是同一壺老酒在不同陶杯泛起的漣漪。所有故土追憶，都是用非文字碎片編織成消散的霧靄——平湖歲月本就是沉香，每道紋路都蓄著月光與溪聲，有著我割舍不斷的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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