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交烏,又寫作交鳥、絞鳥,是包利的二弟往利的居住地,為《南征日記》(以下簡稱日記)中出現最多的一個地名。交烏(含絞鳥、交鳥,除了引文,以下統一表述為交烏)在日記中總共出現132次,比包利王的居住地交歪(今喬歪)還多32次。在有關貴州的眾多古籍中,這么集中、反復多次提及同一個地名,實屬罕見。</p><p class="ql-block"> 雍正十三年(1735)十月二十三日,審問被俘義軍首領火利時,這個地名第一次在日記中出現,從供詞中可見這個地名非同一般:“包利、網利(往利)是兩弟兄,包利不知歲數,是絞歪(今喬歪)人,丹江管的地方。網利年二十余歲,又在絞鳥住,也是丹江地方”。因此得知:包利、往利為兩兄弟,但分別住在交歪、交烏。</p><p class="ql-block"> 交烏第二次和第三次出現,是在兩天后審問義軍首領汪龍的丈人老連時,在供詞中出現:“汪龍年三十一歲,是絞鳥人。”由此可知,交烏一寨出了兩位起義軍首領(苗王)。</p><p class="ql-block"> 交烏第四次出現時,是在乾隆元年(1736)二月初九日張廣泗給各路指揮官的札喻中:“本經略更聞,尚有交烏一寨,亦仍敢藏匿首兇……”張廣泗用一個“更”字,便彰顯出交烏苗寨的不同凡響。</p><p class="ql-block"> 交烏是苗語的聲音記錄。“交”,意為遙遠、盡頭,“烏”,意為河水、溪流,合起來的意思是河流(南哨河)的源頭。因烏、鳥兩字的繁體字形相似,日記的整理者在該地名第一次寫作“絞鳥”,第二次至第五次寫作“交烏”第六次出現時誤寫成“交鳥”,之后除了三次仍寫作“交烏”,其余均寫成了“交鳥”,日記中的交烏、交鳥、絞鳥,實為同一苗寨,即往利的居住地,苗語讀著交烏。</p><p class="ql-block"> 我查遍現在的各種地圖,在苗疆范圍內沒找到交烏、絞鳥、交鳥或聲音相近的地地名,我曾詢問喬歪及附近村寨的人,沒人知道交烏、絞鳥、交鳥在哪里。問多了,有的人說可能是喬歪寨的一部分或喬歪的變音,還有的人說可能是加鳥,還有人說可能是向陽嶺,但后兩處距喬歪甚遠,與日記記載“交歪與交鳥同在一處,在交包之南六十里,番祥(今方祥)之西四十里,孤開(今平陽)之西亦四十里,系包利、往利原住之地”不符。</p><p class="ql-block"> 往利的居住地交烏苗寨在地圖上消失的另一個原因,是乾隆元年(1736)清軍所為。如日記所言,交歪、交烏,是包利、往利的“原住之地”,即籍貫、故鄉。按照清軍鎮壓雍乾苗疆起義的最高指揮官張廣泗經略的指示:“交鳥、交歪又系首先起事之寨,現有各寨首兇竄集彼處,必須進兵懲創”,“斷難寬恕”、“法在必剿”,因此,命令古州兵從羊色(今平陽)山梁前進,務必于三月十五日“帶兵一千名移營交鳥”,而實際古州兵動作更快,提前兩天“于十三日移營交歪”,但不敢直接進入交烏。</p><p class="ql-block"> 一千清軍進駐交歪后,并未立即實施鎮壓,而是先同意招安,但條件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交出全部當地首兇、武器及各地來這里躲藏的起義軍。其實這是清軍的一個陰謀,目的是先利用當地人開山帶路,因為“雞花以南箐林深密,非交鳥、交歪等寨之苗不識路經”,故而“暫準其緝兇并為向導,俾得箐內情形,以便搜剿,俟搜箐事畢,再將二寨相機料理”。果不其然,在清軍搜剿交烏、交歪周邊的董該絞大箐、交同箐、交懷箐、革度喬山,最后搜捕至排喇山烏糯箐(今冷竹山),抓獲包利、往利、生羊、汪龍等起義軍首領和各地逃來的“巴尚”(武將),完成對牛皮大箐(雷公山)犁庭掃穴式的搜剿之后,于五月初一日這天,“會剿”了交烏。日記這樣描述:“柳協辦理交鳥,交鳥乃包利首先起事之寨,斷難寬恕,又不肯將首兇盡數獻出,遂于初一日清江、臺拱二路會剿其寨,鮮有漏網”,已經獲準“招安”、上繳武器的交烏苗寨,怎能經受得了兩路大軍的輪番會剿?“鮮有漏網”四字道出交烏苗寨的最終結局:從地球上徹底消失。</p><p class="ql-block"> 清軍辦理交烏交歪之后,撤離時還順便把附近不配合清軍搜剿行動的“八例(今八細)、高枯(今高庫)二小寨搗洗”,把“搶米挖路”的昂白(今小丹江河對面)“剿毀”。此役,苗疆腹地遭受前所未有的浩劫。</p><p class="ql-block"> 我對這些遭受滅頂之災的苗寨特別同情,經常到這些地方看看。將近三百年了,歲月滄桑,這些地方如今是什么樣子呢?除了交歪、高枯有人居住外,交烏、昂白和八例仍無人煙。在和當地老人的交流中,會發現一些有趣的故事。如喬歪的一位長者告訴我,包利故居位于現在喬歪寨門背后的山坡上,現在這匹坡已經沒有人戶,重建的家園選址在北邊一里外的半坡上,之所以要換個地方,是擔心原來的人半夜來敲門。小丹江的老人說,原來昂白比昂倩(小丹江)大,不僅富有,而且特別好客,但凡路過昂白的人,都要被他們拉進屋里吃飯喝酒。昂倩這邊有田土在昂白后山,要去那邊干活,非常困難,因為過河去就被昂白人拉進屋吃飯喝酒,吃了這家吃那家,天黑才放你出來,根本沒法干活。</p><p class="ql-block"> 這些被剿滅的寨子中,唯有交烏最神秘,雖然日記提到它的次數最多,但卻不知道它在哪里。</p><p class="ql-block"> 最近,好友改哥購買了本民國時期的軍用地圖電子書,并分享給我。我急不可待地打開《洋社》分圖,在密密麻麻的等高線中,看到了一個叫“橋烏”的地方,位置:東經108度16分29秒,北緯26度20分87秒。打開手機里的衛星地圖,發現這個位置在雷公山南麓九洞山的北坡,是個由兩條溝壑形成的“丫”字型河谷。現在,這個河谷呈現一片深綠色,已經是植被茂密的森林。</p><p class="ql-block"> 春寒料峭的仲春時節,我和好友海哥,背上行囊,從平陽小寨出發,開始了探尋交烏的艱難之旅。</p><p class="ql-block"> 我們到達小寨,剛好是下午四點,當地村民得知我們要去交烏,都來勸說不要去。交烏原有大片田土,生產隊時由小寨耕種,如今已經撂荒二三十年,田里的樹都有一抱大了。路也多年沒人走,已經被荊棘覆蓋,沒法走;再說,那邊山里有山神,幾位大嫂都說遇到過,只聽到說話,看不見人,嚇人得很,邀請我們到家里住一晚,明天再去。我們謝謝大家的好意,說有帳篷,哪里黑哪里歇,有山神作伴更好。</p><p class="ql-block"> 我倆沿著村后的機耕道,一邊走一邊采集路邊莽都都的蕨菜,擦黑之前來到半坡的一座小水庫。這個季節水庫的水位只有平時的一半,露出大一片寬闊的平臺,是非常難得的營地。</p><p class="ql-block"> 我們在天黑之前扎好帳篷,圍著篝火一邊閑聊,一邊享受晚餐,一輪紅色的月亮從樹林里升起來,山風逐漸變冷,篝火慢慢熄滅,夜晚的大山特別寧靜,我們鉆進帳篷。</p><p class="ql-block"> 午夜,我們期盼的山神并沒有出現,卻迎來了一場春雪,春雪伴著小雨,在轟隆隆的雷聲中下個不停。</p><p class="ql-block"> 早上起來,春雪已經融化,因山里太濕沒法行走,我們只好生火做飯。飯畢,雖然沒有太陽,但天清氣朗,草木干爽,可以上路了。</p><p class="ql-block"> 水庫周邊山頭簇擁,小路縱橫,從哪條路去交烏呢?把我們難住亂,正當我們不知所措的時候,遠處走來一位大哥,我們向他詢問走喬烏的路,他說從牛棚后面的小路上去,就到通往喬烏的大路了。大哥說他是追里的,姓張,追里只他家姓張,到追里就去他家玩。我問他追里旁邊的八細以前是個寨子,現在有人戶沒有?他說沒有,只有一些田土。</p><p class="ql-block"> 我們按照張大哥的指點,爬上山脊就走上羊色至交烏的古道。古道路基寬約一米,為泥土構成,在林間蜿蜒,一叢叢春蘭長在路邊,正在開花,花枝被昨夜的雨雪打斷了,但依然散發出濃郁的清香,我撿一朵插在胸口的扣眼上,一路香氣撲鼻。</p><p class="ql-block"> 這條古道不知道創建于何時,但可以肯定,留下腳印最多的人是包利。包利,清初丹江交歪人,巫師,在古州、丹江、八寨、清江、臺拱等地從事巫醫活動,這條路是他翻越九洞山外出行醫和做法事活動出入通道。他的原配夫人阿嫂(騷弓)是昂倩(今小丹江)人,從這條路翻涼亭坳就到丈母娘家。雍正十三年(1735)包利與紅銀等人以“苗王出世”為號召,傳木刻起義,最初在交烏、交歪秘密起事,“倡叛之后,始往孤開”,起義的火種從這條路帶到孤開(今平陽),然后燃遍高表、八妹等七十二寨,苗疆大地風起云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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