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老年大學一瞥</p> <p class="ql-block">晨光漫過教學樓西側的樟樹梢時,我特意放慢腳步。青石小徑上印著斑駁的樹影,像幅未完成的水墨拓片,每一步都踩碎幾片金箔似的晨光。轉過爬滿凌霄花的月亮門,便看見早到很多與我同齡的人在教學樓門前的公園里打太極拳和跳廣場舞,臉上都寫滿了輕松和愜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鈴聲在九點鐘準時漫過紫藤花架。我們的老年大學的教室是一座四層樓的灰色小樓,窗外垂著淡紫色的花瀑,風過時便簌簌落下幾片花瓣,正巧飄在文學班教室里李老師攤開的《唐詩鑒賞》扉頁上。這位退休的文學系教授總愛穿月白色唐裝,說話時銀絲眼鏡會順著鼻梁輕輕滑動,“咱們今天要講的“閑云潭影日悠悠”,說的可不就是咱們這般光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學班教室里此起彼伏響起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前排的于大姐是我的鄰居她戴著玳瑁紋眼鏡,筆記本上密密麻麻記著典故;斜對角大我十多歲的王叔捏著放大鏡,正往《聲律啟蒙》里夾銀杏葉做的書簽。陽光從菱形窗格里游進來,在褪色的地板上織出流動的光斑,恍惚間竟像看見幾十年前學堂里的青衫少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課間休息時,庭院里的石桌旁最是熱鬧。吳阿姨從布包里掏出裹著油紙的桂花糕,老周保溫杯里的普洱飄著沉香,攝影班的張老師舉著手機給大家看他新拍的翠鳥——為了捕捉那道翡翠色的掠影,他在荷花池邊蹲守了三個清晨。"快門速度還得再快些",搞了一輩子機械的老陳推推眼鏡,沾著茶水在石桌上畫起示意圖。風掠過百年香樟的樹冠,搖落幾粒金桂,正巧落進劉姐正在臨摹的《蘭亭序》字帖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鋼琴教室飄來的《茉莉花》旋律,常讓書畫班的同學筆尖一頓。教工筆畫的孫老師也不惱,反而指著窗外說:"瞧那枝斜進來的紅楓,可不就是天然的折枝構圖?"水彩班的老伙伴們最愛聚在落地窗前,調色盤里的鈷藍與赭石,漸漸染透了畫紙上的秋山暮云。總有人畫著畫著便哼起年輕時的歌謠,沙啞的嗓音里藏著歲月的包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最難忘那日突降太陽雨。我們這個學習手機攝影視頻剪輯班的學友們正在教學樓前實操,被這突然而來的大雨淋進回廊時,檐角銅鈴被雨淋得叮咚作響。雨水順著屋檐當連成珠簾,將庭院里的楓樹洗得青翠欲滴。教攝影剪輯的曹老師突然舉起手機:"快看虹橋!"我們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一道七色彩練正架在馬路對面的樓尖頂上,幾位穿綢緞舞衣的舞蹈班的學友恰好從彩虹下經過,衣袂飄飄好似敦煌壁畫飛仙,于是乎幾名同學同時舉起了手機,把這個人與彩虹美妙的景色拍了下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暮色漸濃時,總能在林蔭道遇見揣著歌譜去合唱團的學友。他們經過那排百年銀杏樹時,總要仰頭看看枝椏間漏下的霞光,金黃的扇形落葉不時飄落在肩頭。有人彎腰拾起一片夾進筆記本,仿佛要把這琉璃般的秋日也收進行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當夕陽給教學樓鍍上金邊,歸巢的灰喜鵲掠過屋頂,我常站在爬滿常春藤的拱門下回望。那些捧著書本走向大門的銀發背影,多像一群重新找到航線的候鳥。在這里,每道皺紋里都藏著未干透的墨香,每根白發都綴滿星子般的學習筆記。年輕時的理想化作宣紙上的梅蘭竹菊,中年的遺憾在平仄格律里找到韻腳,連那些說不出口的往事,都成了手機相冊里漸次暈染的陰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忽然明白,這座草木蔥蘢的校園原是艘特別的渡船。我們這些銀發學子搖著求知的櫓,在光陰的河流上逆流而行。不是要追回什么,只是要讓生命始終保持著揚帆的姿態。你看那課堂里次第亮起的燈火,多像一串永遠鮮活的省略號,在暮色中輕輕搖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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