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明燈——旅游故事

一休

三月的巴爾干半島四國旅游，因為有了阿爾巴尼亞，就有了不同的意義，不是阿爾巴尼亞景色或人文有什么特別，主要因為，我們這些中國來的老人，當年生活在一個特殊的歷史時期。上世紀60-70年代，我們高舉革命大旗，在解放受苦受難的全人類時，美帝西方和蘇修，正共同圍剿我們，而當時的阿爾巴尼亞，是歐洲唯一“海內存已知”的兄弟，是歐洲的“一盞明燈”。當年，我們多少次喊口號唱紅歌，贊美中阿友誼，那個熱烈和真誠，難以忘懷。 以前，我們不知道歷史的真實，不知道中國和阿爾巴尼亞兄弟情下面，是什么在惟系和聯(lián)接，現(xiàn)在知道了一些真相，也就有了更想親眼看看，曾經的兄弟阿爾巴尼亞的真實面貌。 　　3月1日，我們從塞爾維亞進入了阿爾巴尼亞，在大巴上仔細觀察兩國的差異和變化。進入了阿國，農村零星散落的房屋老舊矮小了一些，馬路邊多了廢棄的塑料包裝袋，礦泉水空瓶等垃圾。到了首都地拉那，卻現(xiàn)代建筑林立，街上時尚青年滿臉陽光，很有活力。它的經濟在歐洲倒數(shù)第三，但沒有想像中的不堪。晚飯后回大巴時，見到了七八個要飯的婦女小孩，據(jù)說是流浪的吉普賽人。 阿爾巴尼亞是南歐小國，面積2.87萬平方公里，人口276萬。當年，在我們看阿爾巴尼亞電影《寧死不屈》時，他們巍峨高大，心目中是一盞真正的歐洲明燈。下午，參觀地拉那地堡博物館，看到了當年真實阿爾巴尼亞的一個側面。 1968年后的十多年時間里，“歐洲明燈”領導人恩維爾·霍查，用中國援助的鋼筋水泥，在全國建造了173371個地堡，密密麻麻分布在海灘，田間，山岙，草叢，街邊，公園……我們參觀的堅固地堡是領導人霍查同志的指揮中心，在地拉那市中心的地下數(shù)十米深處，規(guī)模宏大，設施齊全。 看完介紹，才知道，建了如此多數(shù)量的地堡，僅僅是因為霍查得了一種叫“妄想癥”的毛病，他時刻擔心有人要謀害他，恐懼周邊各國會侵略它。這些地堡大部分至今仍在，成為了一道風景，成為了那個時代的記憶。參觀地堡博物館門票十歐——也成為了子孫后代創(chuàng)收的一個渠道。 當我一個中國人走入地下數(shù)十米地堡，撫摸一米厚混凝土，撫摸比拇指粗的鋼筋，心里的酸醋和疼痛，是現(xiàn)在中國和阿爾巴尼亞年輕人無法想像的——那可是當年窮的叮當響，自己吃不飽飯，自己缺乏鋼筋水泥的中國人，萬里之遠送來的。 　　當晚住宿地拉那。晚上，我轉輾反側難以入眠，手機上翻看已公開的中國歷年援助阿爾巴尼亞資料，翻看當年駐阿國大使耿飚回憶錄，內心感慨不已。 1960年中蘇公開對立，全世界社會主義國家都站到了蘇聯(lián)一邊，唯有阿爾巴尼亞霍查挺中國，結果，蘇聯(lián)跟阿國斷交，停止一切援助。停止援助后，阿國經濟馬上陷入困境，1960年9月阿國副總理訪華，希望中國提供糧食。 中國向來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此時中國正處于三年嚴重困難時期，糧食嚴重匱乏，許多地方都餓死人，就是在這樣艱難情況下，中國毅然援助阿方糧食數(shù)十萬噸、另加5億元外匯人民幣以及19個成套項目。阿爾巴尼亞感恩戴德。 自此，中阿關系急速升溫。中國開始了對阿方近20年全面援助，到1978年，中國累計向阿爾巴尼亞全面援助成套項目共計142個，為建設這些項目，派出近6000名專家，并為阿方培養(yǎng)了數(shù)千名技術骨干。援助糧食180多萬噸、100多萬噸飼料、鋼材100多萬噸、石油8萬多噸和拖拉機1萬多臺、無息貸款75筆、貸款總額為15億5千萬元人民幣、自由外匯2100萬美元、協(xié)議金額為100多億人民幣...... 這可是60年代的人民幣，我70年參加工作，月工資只有18元啊！ 中國還向阿爾巴尼亞提供軍事援助共約15.4億元人民幣。援助修建了一批軍工項目，具體到各類裝備：槍支65萬支、各類子彈不計其數(shù)、坦克800多輛、多種類重武器10000多套、作戰(zhàn)飛機100多架、各類艦船40多艘、導彈200多枚、解放牌汽車4000多輛…… 想起60年代初，中國是何等貧窮，何等艱難羸弱，當年8-9歲的我，沒有東西吃，跟姐姐一起，在河里拉上水草煮熟了困難下咽，我的母親營養(yǎng)不良全身浮腫，這還是在富庶的江南嘉興，這些都是我的童年記憶。就是在如此艱苦困難中，中國不惜苦了自己，全力以赴援助阿爾巴尼亞。 　　可能中國過于慷慨，可能錢財來的太過容易，可能中國想讓歐洲明燈持續(xù)照下去，成為輸出革命的堅強前哨，阿爾巴尼亞慢慢變得傲慢和狂妄，他們認為，我?guī)湍憧棺×嗣赖蹏髁x，自然我所有的一切，都應該由你提供。扭曲的關系產生了許多荒唐的事情。 中國幫他們建造了紡織廠，但他們沒有棉花，中國要用少得可憐又緊張的外匯，從埃及買進棉花給他們。他們織成了布，做成了衣服，他們人口少，穿不完，還硬用高價賣給中國。 中國援建阿爾巴尼亞化肥廠，化肥廠年產20萬噸，這使阿爾巴尼亞平均每公頃土地達到400公斤的標準。而我國平均每公頃土地的化肥，連阿方的零頭都不到，大多數(shù)農村還只能使用傳統(tǒng)的人和家禽糞便。 援助100億人民幣，而阿爾巴尼亞的人口總共才270多萬，算下來平均每人近4000元，而我國當時工人的月平均工資才20元左右，農民一年的收入才20元左右，人均援助數(shù)接近中國農民200年收入。 時任阿國大使的耿飚回憶：“阿方在向我們提出援建電視臺時，要求做到，每個農業(yè)社都有電視機。而當時中國連北京上海等大城市黑白電視機少得可憐。而且，他們的口氣不是協(xié)商，是無可置疑。 耿飚還在回憶錄里講到: “在援助物資的使用上，我看到，馬路邊的電線桿，都是用我國援助的優(yōu)質鋼管做的。我們援助的化肥，被亂七八糟堆在地里，任憑日曬雨淋。類似的浪費現(xiàn)象不勝枚舉......” 中國李先念副總理訪問阿爾巴尼亞，李先念問阿國副總理謝胡：你們拿了我們這么多東西，打算什么時候還？ 謝胡的回答絕了：“什么？我們根本沒有考慮過還的問題……”——這是原話。 阿爾巴尼亞領導人恩維爾·霍查曾公開對中國大使說：“你們有的，我們也要有，我們向你們要求幫助，就如同弟弟向哥哥要求幫助一樣。” 援助阿爾巴尼的中國專家，在回憶錄里講道：“我們節(jié)衣縮食、勒緊褲帶，萬里迢迢，艱難運去的大量鋼材、機械設備、精密儀器等，阿方隨意堆放在露天里，常年風吹雨打。我們看到心疼得直掉眼淚。當我方人員向阿方提醒不要隨便浪費時，阿爾巴尼亞人竟毫不在乎地說：“沒關系，壞了，沒有了，中國再給嘛。” 這些當年發(fā)生的真實事情，今天的中國人聽了，是不可理喻？是荒唐？是憤怒？是無恥？我不得而知。 　　一直到了1976年，中國經濟已經到了崩潰邊緣，阿爾巴尼亞仍向中國獅子大開口，列出了一大串援助清單，中國遲遲無法滿足，阿方開始公開辱罵中國，露出了本性。到了1978年鄧小平主政了，果斷停止援助，撤消項目，甩掉包袱，結束了這段畸形又荒唐的關系。 寫到這里，我想起了1978年11月鄧小平訪問新加坡，跟李光耀的兩人談話，當鄧小平希望李光耀介紹新加坡成功經驗時，李光耀向鄧小平提出其中一條: “停止輸出革命”。 鄧小平回國后，果斷撤除了香港對岸，大陸一側每天播放革命口號的高音喇叭——李光耀的回憶錄里，深情記錄了這件事。 想當年，中國自己窮的叮當響，高喊口號解放全人類，勒緊褲帶，資助越南，朝鮮，阿爾巴尼亞等社會主義兄弟數(shù)不清的錢財物資，兄弟到頭來不但不感恩，還比敵人更惡毒攻擊你，此類苦頭，太多了，教訓太深刻了。 　　到地堡博物館出口了，有一張小桌子，一本參觀留言本在桌子上，我翻看了前5、6頁，都是外語留言，沒有漢字留言。當年，萬里之遙的中國運來了大量鋼筋水泥，他們建造了數(shù)不清的地堡，留下了阿爾巴尼亞領導人霍查妄想癥的荒唐建筑，也記錄了當年中國的貧窮，無私，慷慨和幼稚。 我提筆在留言本寫下了: “一個中國老人今天來過地堡博物館。這些鋼筋水泥地堡，是當年中國最貧窮困難時援助給阿爾巴尼亞的。請每一個參觀者記住中國人的善良和單純；希望這樣的荒唐歷史，永遠成為過去！” 寫于2025年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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