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的誘惑

野鶴

人生在世離不開“吃穿住行”四字，四個字中吃字排在第一位。普通人的吃僅僅是為了延續生命，少見美食。困難年間人們為了活下去，什么都往肚里裝，樹皮草根都能吃到肚子里。為了裹腹，好吃不好吃都顧不得了。而富貴人家不一樣，他們的吃是為了享受人生，飯菜必須要精，味道要鮮美。這個問題是個原則，不允許半點馬虎。 若論起人間的美食，首選的莫過于??和羊，其他皆向后排。所以這樣說絕不是我有偏見和私心，而是有根有據。遠在盤古世代，我們的祖先就對羊和魚的屬性有過定論，濃縮為一個“鮮”字。雖然只是一個字，但精確的含義足以讓天下有識之士和美食家佩服得五體投地；其言簡意明，既科學又權威，讓反駁者們啞口無言。 這是老祖宗的聰明之處。中國的漢字不像西方的字母，字母本身毫無意義，而漢字是一幅畫。既形象生動，能表達深刻的含義。“鮮”字的意義是多方面的，西方人的字母串umami以及fersh等等根本表達不了。 “鮮”字寓意深遠，每當看到這個字，人們的眼前會浮現一桌豐盛的美宴。有魚還有肉，色香味美，讓人垂涎欲滴。 什么是鮮？鮮是味道，是用美味可口的食材烹制的食品，魚和羊首當其沖。世界上沒有比魚和羊更好的食材了，無論是煎炒烹炸還是煲湯，都首屈一指。因而老祖宗靈感迸發，用一魚一羊二美并列，構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鮮”。 鮮字是對魚和羊本性的肯定，不是語言，勝似千言萬語。 鮮字也是榮譽。為主人辛苦一輩子的????享受不到，??更享受不到。甚至國宴上常見的??，都沒排上號。榮譽最終落到了魚和羊身上，老祖宗吃遍天下美味得到的最終結論不容爭辯。 魚和羊是美味，常人家里每頓飯菜能有其中一種，已經夠檔次。當魚和羊同時登上飯桌時，雙美比肩蓬蓽生輝，飯菜自然能讓人流口水。 美食離不開??????，我喜歡魚，我也喜歡羊。但羊肉不能天天吃，一個星期吃一次就夠了。魚卻不同，最好天天頓頓都有，總吃不夠。 每年的春天我總是不斷向旅順跑，說是看花，其實是為了弄點魚吃。旅順的海魚肉肥味鮮，是解饞難得的佳品。特別是用海邊活魚煮成的魚湯，是真正的美食，端上桌后給個楊貴妃都不換。 自古以來人們就喜歡魚，有“無魚不成席”之說。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皇家宴席，都必須有魚。中國古時的名人孟老夫子對于這個問題的見識則超人一等，他不但要吃魚，還想吃熊掌。老夫子說過：“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舍魚而取熊掌者。” 可憐我吃了多年的魚，自以為得計，直到學習了孟子語錄，才明白我的見識是多么短淺。我魚目寸光，竟然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比魚還好吃的熊掌。很可憐！ 熊掌，我所欲也！ 老夫子說話很有道理，到底是千古人師，看問題一針見血。他還告誡我們，如果二者不能兼得的時候，應當機立斷，要熊掌不要魚。 我沒吃過熊掌，不知道熊掌是什么滋味。但我相信既然是孟子說的話，肯定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一句頂一萬句。 問題是熊掌普通人根本得不到，因為世界上的??太少了。一頭??辛辛苦苦奮斗幾十年，只長出四只掌，工作效率太低。并且狗熊勇猛無比覺悟還低，不會為了滿足你的食欲而自動獻出熊掌，為了保衛自己的掌它能和你拼命。 所以哪怕是國王，也不能天天有熊掌吃，草民更不可能了。對于是選擇魚還是選擇熊掌的問題，我連想都不想，這輩子不可能碰到。 但是魚還是可以想想，水中的魚比大山里的狗熊多得太多，很容易得到。自古以來富貴人家飯桌上常見有魚，魚也是請客待人的必有一道菜，有魚才能顯示主人的盛情和對客人的尊重。如果酒桌上沒有魚，往往會惹得客人不滿。 古時有個叫馮諼的俠客，因為家里窮，投奔在大豪強孟嘗君門下。孟嘗君問他有何專長，說出來以后量才使用，同時決定工資待遇。馮諼卻謙虛地說什么都不會，孟嘗君就看不起他了，冷落起來，伙食上差了許多。馮諼看明白了孟嘗君的意思，他不滿卻不明說，在院子里手彈長劍放聲高歌：“長鋏歸來乎，食無魚。”意思是長劍啊長劍，在這里吃飯連魚都沒有，我們走吧。 孟嘗君老謀深算有眼力，他聽到唱歌后立即察覺到此人有些門道，是含而不露。孟嘗君愛才，對有才能的人不惜重也要金千方百計網絡，何況他的要求僅僅是??。他馬上讓人給馮瑗魚吃，并提高了其他的待遇，馮諼這才定下心來不走了。 魚，馮諼所欲，我亦所欲也。 ? ??，睡覺時總夢見??。 說起魚來，大連的自由市場里有的是魚，何必舍近求遠？但我總是對旅順海邊的魚情有獨鐘。那里的魚生活環境得天獨厚，出生在風景秀麗的老鐵山下，游弋于狂風巨浪的渤海和黃海之間，一輩子都經風雨見世面。這里的魚廣吸天地之靈氣，深儲日月之精華。所以滋鮮味美，語言很難說得清楚。 如果有機會碰到旅順口的活魚，千萬別錯過機會，要當機立斷，否則后悔二十年。這事古人概括的很經典，人生在世有三大美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再加上一碗鮮魚湯。 對于活魚，我的經驗是??買來后一定要自己動手，清蒸或者煮湯，按照自己的意愿來發揮，才能得到感官上的滿足。焦裕祿有一句名言，吃別人嚼過的饃不香，我也是深有同感。吃別人做的飯菜的確沒多大滋味，哪怕是老婆做的也不行。自己動手做出來的是美餐，更是一種成就感，這種享受不親為是感覺不到的。 對于??，不能隨隨便便粗制濫造，動手前要構思明白。魚是大自然送給人類的美味精品，只有人的心意達到了，魚才能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現出來。否則就是暴殄天物。??弄好后伴上一碗大米飯，可能的話再來一杯高粱老酒助興。對于美味無須太多，每頓飯一湯一菜足矣，吃到嘴里會意識到生活妙不可言。 ??不但味道鮮美，趣聞軼事也很多。當年蘇聯共產黨有個大人物冬季里訪問延安，受到中國共產黨人的熱烈歡迎。山溝里沒見過天的中國人盡其所能，為這位大人物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歡迎宴。席上除了能搜羅到的山珍野味，還組織人刨開冰層，下河摸來了魚。有沒有熊掌史書上沒有記載，羊肯定是有。 中國人知道無魚不成席的道理，有了羊有了魚，一桌宴席肯定夠檔次。但是中國人不知道大人物米高揚是美食家，對生活質量的要求很高。他要親眼看著活魚下鍋，才肯賞臉動筷子。由于不了解他的這個習慣，沒有采取必要的措施，以至于魚運進城里后全都凍成了冰棒。??死了，沒達到大人物盡善盡美的要求。 ? 盡管如此，那桌宴席在歷史上也是開天辟地的第一席。在這之前沒有任何一個人享受過這種高規格待遇，此事已經記入了歷史檔案，千秋萬代都有人知曉。大人物就是這樣，連吃條魚也驚天動地，也要在史書上記下一筆。 據記載，當時黨的領袖每頓飯的檔次和普通戰士差不多，也是小米飯土豆湯，只是多了兩個紅辣椒。那種規格的宴會在這之前他從來沒吃到。 那時在延安的中國人一方面是窮，奢侈不起，更重要的是他們每個人都有崇高的信仰和救中國的責任心，不會奢侈。對于他們，沒有享受只有奮斗，沒有安樂只有犧牲。上上下下萬眾一心度國難，困難時飯都吃不上，能為蘇聯來的大人物準備了這樣的一桌盛宴，實在是難為了山溝里的共產黨人。 宴會上主人舉杯熱情洋溢，米高揚卻不動筷子，擺出一幅盛氣凌人的姿態。他完全不給主人臉面，當場聲明他只吃活魚不吃死魚，弄得現場很是尷尬。米高揚給了中國領導人一個實實在在的下馬威。 這次活魚事件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人心里留下一個巨大的陰影，直到幾年之后訪問蘇聯，在那里照葫蘆畫瓢，也當場聲明不吃死魚只吃活魚，還給蘇聯人一個實實在在的難題。 天寒地凍哪來的活魚？中國人為什么要這樣干？事情報到東道主斯大林那里，弄得斯大林一頭霧水。據他所知毛澤東對生活的要求并不高，在賓館里對服務人員非常隨和，有什么吃什么，從來沒聽說他有這樣一個怪癖。那他為什么要和主人為難，在國宴上要提這樣的要求？斯大林百思不得要領。他是聰明人，明白毛澤東是借題發揮，這其間一定有什么過節。 后來還是米高揚自己解開了這個疙瘩，他想起了當年訪問延安時發生的故事，明白毛澤東如今是一報還一報。這是幽默也是斗爭，也好讓高傲的蘇聯人知道“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道理。 宴會上米高揚現場舊事重提，惹得眾人哈哈一笑，過節在笑聲中煙消云散。在場的都是大國領袖人物，皆心胸開闊目光遠大，不會將吃喝這樣的的事記在心里。但是關系到國家的臉面誰也不會相讓，斗勇逗智寸土必爭。毛澤東如此，斯大林何嘗不是如此？這件事讓斯大林對毛澤東增加了幾分了解，尷尬之時增加了幾分敬意，還隱隱感到幾分敵意。 米高揚敢于冒影響兩黨的關系的危險強調吃活魚，一方面是共產主義運動老子黨的優越感，再者就是活魚味道對人的誘惑力，實在不能抵御。 其實米高揚也是沒見過天，他吃的魚不過是伏爾加河或者貝加爾湖里的大馬哈，他何曾吃過旅順口剛出水的海水魚？用旅順口靈性的黑魚煮成的魚湯，其鮮美滋味豈是憨厚的大馬哈魚能比得了的？！ ? ??????美食家米高揚同志沒到過旅順，對旅順魚湯的滋味是不明白的。如果他知道世界上竟然還有這種美味，當場提出要吃旅順海里出產的活魚，恐怕延安大山里的中共領袖們只能請來孫悟空，才能滿足他的要求。好在他不知道這件事，省卻了深層次的尷尬。 這種滋味當年在山溝里艱苦奮斗的中國人不明白，即使到了現在，生活在北京城里廣有錢財的天子門生也不一定明白。但是海邊生長的漁民知道，我也知道。從這個意義上講，生活在大海邊的人是多么幸運，得天獨厚，能更多領會到人生的真諦。 以前不明白大人物米高揚為什么那么奢侈腐敗，哪怕是冒著兩黨決裂的危險，也要堅持吃活魚。經過比較后我明白了，這是享受，是對生活高層次的追求。為達目的，寧可冒天下之大不違。 這事就像娶媳婦，娶個青春靚麗活力四射的年輕姑娘還是暮氣入膏肓的老婦人，生活中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活魚有靈性，烹調出來的菜品有一種新奇的韻味，這滋味你如果親自嘗過，能回家把冰箱里的魚全扔了。這就是曾經滄海難為水的道理。 ? 在旅順呆了兩天，到軍港附近的櫻花大道轉了一大圈。由于節氣還早，多數櫻花還在含苞，只有最早期的開了。早開的花都是單瓣花，花小色淡沒看頭。所謂是一枝獨秀不是春，看了一會興趣索然，腦袋里就剩下一個“??”字。無論是黑魚、黃魚還是紅魚，是活的就行。三人行，必有我師，從俄國大人物米高揚身上我收益良多。 旅順三面環海，是軍艦的天然良港，其實歸根溯源，這里原來是漁港。歷史上這片海域的魚多得能用水瓢舀，漁民出海捕多了魚賣不出去，沒辦法扔在海灘上曬干，冬天當柴火燒了取暖。 俱往矣，那些事都已過去。現在的大海干凈，魚鱉蝦蟹之類的水族差不多被人們掃蕩一空。現代的捕魚人能力與時俱進，采用了科技含量高的新裝備，既能“涸澤而漁”，“涸海而漁” 也不在話下。大海里不但成年的大魚被捕捉干凈，重孫子輩的小魚也被捉凈，只剩下極少數聰明極致的漏網之徒，在大海里東躲西藏，惶惶不可終日。漁民出海經常是空船而歸，堂堂旅順漁港竟見不到魚。 我是現實主義者，明白當前形勢，對活魚不抱太大希望。只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有一份希望要做出十分努力，于是騎著自行車在海邊亂闖。兩天以后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一片誠心感動了上帝，給我準備了??。 這天在鴉壺嘴小鎮看到有個小販蹲在路邊，他面前的塑料盆里幾條小魚正在上躥下跳，作垂死掙扎。雖然如此，這是真正的活魚，這就不能小覷了。那幾條魚很艷麗，身體細長，還有醒目的花紋。不像是魚，倒像是漂亮的金環蛇和銀環蛇。其中兩條因為久困，已經奄奄一息沉入水底，進入彌留狀態。 這種魚以前別說吃，見都沒見過，甚至都沒聽說。我以前打過交道的魚，諸如黃魚黑魚之類，皆色彩平淡外表樸素。即使是紅魚也不過一色的淺紅，何曾見過這么色彩斑斕的魚？ 按照正常思維來理解，魚身上的顏色是生存的需要，是千百萬年的殘酷競爭中進化而來的，通常進化到易于隱蔽的保護色。而眼前這種魚反其道而行之，如此靚麗違反常理讓人不解。難道??也與時俱進？或者龍宮里舉辦的選美大賽，魚們穿上了皇帝的新衣？ 實在不明白只能不恥下問，小販說這種魚叫小姐魚，歷史上就是這種模樣，并非是與時俱進。并且說這種“小姐”味道非常好，特別是煮湯更好。 ?????? 小姐魚實在讓人驚奇，它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名子？是因為它外表艷麗，還是這種魚作風有問題？或者二者兼有之？ 本來，“小姐”是對人的尊稱，只有中產以上家庭中的姑娘才能被稱為“小姐”，稱呼至高無上。小姐通常很自愛，絕不和陌生人、特別是不和陌生男子打交道。 小姐們深藏閨閣繡樓，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每日里或者描龍繡鳳，或者吟詩作畫，所有的瑣事無需自己動手。甚至上趟廁所都要由丫鬟攙扶、幫忙系褲腰帶和提鞋。不這樣，不足以彰顯家底的雄厚和自身的高貴。當代人反其道而行之，將出賣身體求生的低賤女子稱作“小姐”，高雅的稱呼直接飛流直下三千尺。 眼前的魚外表靚麗，難保不是大海中靠招搖撞騙吃飯的風塵魚，或者搞第三者插足、認老頭當干爹以及給老板當小蜜的厚臉皮魚。如果不干這種風流韻事，豈不辜負了漂亮的外表和小姐之名？ 現在社會對于“小姐”一般人都側目視之，但是對“小姐魚”？我轉念一想釋然了。小姐就小姐吧！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有些事難得糊涂不必深究，魚湯的味道和魚的作風未必有直接的關系。 只是眼前的魚太小，也太少了。想我百里之行只為魚，總得瀟瀟灑灑實實在在吃一頓才是。這點魚不解決問題，弄不好勾起饞癮反而不美。但是過了這個村未必能找到下個店，怎么辦？ 心里躊躇腳步難挪，買也不是舍也不是，欲取不夠欲罷不能進退維谷。可憐堂堂偌大的旅順竟買不到幾條能滿足我的要求的??。? 懊惱之際，突然間醍醐灌頂：半輩子拜佛敬佛講究佛法，關鍵時刻卻總是貪心不足。佛法有云：人生難得今已得，佛法難聞今已聞。本來很難得到的東西已經得到，為什么還不滿足？還要平白無故為數量增添煩惱？看來此生與佛無緣，難以修成正果。 人生最難拋的是一個貪字，最害人的也是一個貪字，這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換個角度考慮問題后天地立即開闊起來：美味是天地精華，能得到是天地恩賜，無論多少都應感恩，怎么可以不知足？ 買完魚后順便在市場上買了一個玉米餅子和大蔥，滿懷希望回家了。因為魚少，燉的時候加了一塊豆腐。鮮魚燉豆腐加大餅子算是農家飯，靈機一動在鍋里放了一只干紅辣椒，還多加了一點醋。 經過一番努力，魚湯終于煮沸了。乳白色的濃湯飄出陣陣清香，勾引得人不斷地咽口水，實在忍不住弄了點嘗嘗。“哇！”那一瞬間心里美得簡直分不清東南西北。太好了！小販所言不虛，小姐魚味道果然很美，不負小姐之盛名。 耐著性子又堅持半個小時，幾經品嘗幾次調味，美餐終于端到桌上。在香菜末的點綴下，濃濃得魚湯酸辣鮮香浸人肺腑，連豆腐都跟著脫胎換骨。鮮嫩軟軟，吃到嘴里像是要化了，不用嚼就吞到了肚里。從來沒吃到這種好吃的豆腐，美好的感覺語言沒法形容，太美！吃的過程中感覺到有點慚愧，偷吃這種好東西是不是僭越了？這種好東西是我等草民百姓應該吃的嗎？ 不安的同時隱隱又感到一絲悲哀：不過是一碗魚湯而已，卻像是吃到了奇珍佳肴，老百姓的要求太低了，眼光也太短淺了。 美中不足的是吃魚的時候必須小心，小姐不是好惹的，對于大不敬之人早就有了準備。小姐魚刺多并且又小又尖，分布還沒有規律，一旦放肆很容易穿到嗓子上。所以每一口都小心翼翼不敢盡情。惹怒了小姐發脾氣吃不了兜著走。 這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吃得很辛苦并且提心吊膽。但是味道太美心里高興，一飯一菜一湯一水都干干凈凈，肚子都吃圓了。 吃完午飯后回大連，因為美味調動了情緒，于是“老夫偶發少年狂”。決定回大連時穿山走一段，學學古人舒展豪情，游山逛景。 無奈不具備招搖出游的條件，不能牽狗擎鷹，更不可能“ 千騎卷平崗”。但是有兩條不知疲倦的腿，還有足夠的膽量。“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翻過幾座山嶺走回大連不成問題。 眼下春暖花開，群山翠綠野花朦朧，西郊群山里風景這邊獨好，不去領略一番豈不是是一大遺憾？我認識一條山間小路，能從黃泥川走回家里，一路上游山逛景，順便消消食。 現在國家政策好，對老年人特別關照，許多的有償服務設施無需買票。無論是汽車、電車還是輕軌車，老年證掏出來晃一下，就可以光明正大走進站臺，并且還能挺胸抬理直氣壯找個好座位。對此有些年輕人有氣，常常眼睛斜視，明顯的敵意。對于這種人我覺得可笑：國家的好政策你動的哪門子肝火？在大街上無緣無故的生氣上火豈不傷肝動肺？ 有好政策不利用是傻瓜，我不怕別人扔白眼，所以我經常乘著不花錢的車跑來跑去。東到海之韻，西到旅順，大連這么大這么美，我要走個遍看個夠。前兩年大家還在家里防疫時候，我已經在大山里和海頭邊穿梭了。 人的一輩子實際不需要太多，家有金山銀山三餐只需升米；有千棟高樓臥榻只需三尺。財富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能滿足基本需要就夠了，過份的追求人容易走上歧路。自古以來，多少個高官為不義之財披枷帶鎖甚至丟命。細數身邊曾經的同學老友，也有心高氣傲之人，因為欲望太深不能自解，年紀輕輕便病入膏肓。像一張紙一樣隨風飄走，漸漸被人遺忘。 人要活得瀟灑活得輕松，切莫毫無意義地地追求和攀比。天天和別人比較物質的多少，不解決任何實際問題，只是空添煩惱。發一噸牢騷退休金不會多一分，但是血壓會原地升高一百帕，白發會增加無數根。 所以人應該認天命，命里八尺難求一丈，知足者常樂。有道是“陶令不知何處去，桃花源里可耕田”。人在生活中眼睛要多看青山綠水，少想金錢權勢；要多看光明少看丑惡。遇事看得開放得下，自然身體健康少生病。 佛曰，“世上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生活其實很簡單，包里一瓶水一盒飯兩個果足矣。爬上山頂看白云繚繞、聽小鳥唱歌；走到海邊看波浪滾滾海鷗翱翔；或者在家門前小花園里靜靜地讀一篇文章，看少小童滑滑板車…… 這都是神仙一樣的生活，足夠了。 輕軌車走到黃泥川站我下了車，稍微辨別一下方向，就邁步向北，走進了一個山口。從這兒有一條順著山勢開辟的戰備路，本來是條荒僻的小路，以前兔子都見不到一個，現在卻變成大連西部連接南北的主干道。路上沒有行人，但是汽車穿梭不絕。 走在崎嶇的山路上，耳邊響起“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一直通向遙遠的地方……”，帶人走入朦朧的意境。 這是蘇聯歌曲“小路”，略帶憂郁信心堅定，我輩之人幾乎人人都會。當初在鄉下接受再教育的時候，天天唱著哼著走到田間，再從田間地頭回到青年點。人的一輩子就是在小路上奔波，唱著這首歌，從城里到鄉下，再從鄉下走回城里；從少年走到中年，再走到老年。 如今再走山間小路，前面之路七曲八拐，甚至從目光里消失。但是我不擔心，相信這里“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這段山路全程大約十公里，這里是大連市的自然保護區之一，不允許開發，所以一路上荒涼沒有人煙。群山連綿莽莽蒼蒼，山上森林茂密，遍山的老樹枯藤盤根錯節，山羊都鉆不進去，人就別說了。兩山之間夾著一條深溝，溝沿上齊腰深的雜草和樹木叢生，開著不知名的山花，偶爾傳來山雞的咕咕叫聲。總之而言這里基本上還是原始狀態，膽小的人是不敢來的，走一下午沒看到一個人，只有穿梭不斷的汽車急急忙忙駛過。 公路很窄沒有人行道，一側是山坡另一側是深溝，有車時人必須緊貼著路邊的排水溝躲避，絲毫大意不得。人在這里如果出了事神仙都不會知道，肇事司機不會停下來看你，更不會把你抬到車上送到醫院去。一路上戰戰兢兢走得很辛苦，還提心吊膽。 很擔心荒溝里跳出一只白額吊睛猛虎，或者是白眼狼中山狼之類的。又或者手持兩把板斧，口唱“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的李逵傳世之人。我現在手無寸鐵，只有肩頭上裝著礦泉水的書包，有句話叫做“百無一用是書生”。 太陽周圍蒙上了一圈迷霧，懶懶地似乎紋絲不動，熱浪覆蓋大地，山溝里霧氣升騰，竟然沒有一絲風。我連脫了兩件上衣，最后只剩下了里面的襯衣還是熱汗直流。好在之前有先見之明，手機里存了幾百首好歌解悶，書包里準備了兩瓶“勁動”飲料，隨時補充能量。一面走一面聽歌，欣賞沿路的風景，沒有寂寞感。這一路上別說老虎，兔子也沒見到一只，白白浪費了不少感情。 光線終于暗淡下來，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長，路邊的深溝漸漸地被黑暗所掩蓋，太陽要落山了，我也連滾帶爬從另一側出了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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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的誘惑

野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