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韻腳（散文）

留聲

作者：留聲圖片：留聲&度娘 晨光初透時，檐角垂落的雨珠折射著微藍的天色，空氣里浮動著泥土與青草的濕潤氣息。這是2025年的春分，晝夜在赤道的刻度上短暫相擁，而后各自奔赴明暗兩端。 今年的春分似乎帶著幾分矜持。驚蟄的雷聲尚未消散，杏花便已簌簌而開，粉白花瓣落在水泥地面上，像誰失手打翻的糖霜。菜場里新上市的香椿芽扎成小捆，紫紅嫩葉蜷曲如嬰孩的拳頭，混著竹筍與馬蘭頭的清氣，在晨霧中織就人間煙火。隔壁阿婆挎著竹籃經過，籃中艾草還沾著露水，說是要趕在正午前蒸青團，"春分日吃春菜，整年不犯春困哩"。這口耳相傳的古老智慧，讓節氣不再是黃歷上的鉛字，而是滲入血脈的溫熱記憶。 河堤邊的柳樹抽了新芽，細葉如燕尾裁開粼粼波光。河灘里，一只蛇形風箏迎風飛舞。對岸的油菜花田已泛起碎金。麥田里，農人遙控著小型無人機掠過阡陌，精準播撒的藥液在陽光下化作七彩虹霧。傳統農諺與現代科技在此刻達成奇妙融合。恰在此時，一架噴氣式飛機從頭頂穿過，留下一道長長的白色軌跡，將天空一分為二，令我想起《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的一句，"二月中，分者半也，此當九十日之半，故謂之分。"進而又讓我念及已故的爺爺，每年春分必要在院中置酒，說是要"與天地對酌"。他總把新釀的桃花酒分裝三杯，一杯敬朝陽，一杯邀月色，最后一杯自己啜飲時，總要念叨著"不負光陰平分處，天地陰陽交替時"。 暮色四合時，城市換上一種妝容。寫字樓的玻璃幕墻將晚霞切割成幾何圖形，老街的路燈次第亮起，在行人道上投下暖黃光斑。奶茶店推出"春分限定款"，抹茶奶蓋上灑著櫻花糖粒，少男少女們舉著飲品自拍，鏡頭里笑靨與花樹同框，分不清是笑顏如花，還是花似笑臉。忽然聽見琴行飄出《陽春白雪》的曲調，身著漢服的姑娘正開著直播在教習古箏，指尖劃過二十一弦，驚落窗外海棠如雨，恰似伴舞的花仙子翩然飛舞。 歸家路上經過社區廣場，遇見退休教師們在排練節氣舞蹈。水袖翻卷似流云追月，折扇開合間隱約現出"風調雨順"的金漆字樣。領舞的銀發奶奶說，她們要用這支舞迎接清明，"就像春分是冬天的句讀，清明便是春天的逗點"，這話讓我想起古籍里"玄鳥至，雷乃發聲，始電"的物候記載。如今城市難見家燕歸來，但公園兒林木里筑巢的麻雀，又何嘗不是報春使者呢？ 泡完今年第一杯明前茶時，月光已漫過窗欞。春分日的夜不似冬至般森冷，也不像夏至般濕黏，而是像塊溫潤的羊脂玉，透著恰到好處的清涼。手機彈出農業氣象站的提醒："明日晴，適宜播種"。忽然明白這個古老節氣從未遠去，它藏在無人機掃描的土壤數據里，凝在實驗室研發的優良品種中，也活在每個認真過節氣的人心頭。就像此刻茶湯中舒展的嫩芽，既承接著千年前的雨露，也沐浴著今宵的月光。 窗臺上那盆多肉植物不知何時抽了花箭，嫣紅花苞在夜色中微微顫動。春分的平衡之道，或許就藏在這晝夜均分的奇跡里——讓古老的智慧與當代科技相攜，令匆忙的都市與緩慢的鄉野共存，使二十四節氣的輪回永遠帶著破土新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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