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生活年少時，一枝一葉總關情

書林

小時候，爸爸常常對我們說：“你們要學會獨立生活。”媽媽也常常對我們說：“刀要逛，人要闖?！痹诎职謰寢尩亩δ咳鞠?，我從十五歲起，便開始了獨立生活。那年春天，我哥哥參加了工作，我獨自一人從寧夏又回到了故鄉，結束了與爸爸在一起的短暫生活，開始在土橋中學念初中，不久弟弟和媽媽也離開老家，去了寧夏爸爸那里，我獨自一人在家生活。 首先面臨的困難，晚上一個人睡覺，白天好辦，到了晚上，有點害怕，家里的老鼠和蛇一直都沒有根絕，有一回把老鼠滅絕了，蛇鼠一下子都沒有了，過了兩年又有了，蛇吃老鼠，有鼠必有蛇，成了一個生物鏈。一到晚上就登臺表演了，到了半夜常常上演蛇鼠大戰。為了克服恐懼，開始蒙頭睡覺，常常半夜被吵醒，先是老鼠“哧哧哧”的聲音，老鼠驚慌，提醒他的同伴蛇要來了，蛇發出了“哠哠哠”高叫的聲音，要吃老鼠了。如此這般，蛇鼠不會輕易傷人。幾天以后習慣了，膽子也大了。家蛇是一種菜花蛇，無毒，在我的老家沒有聽說家蛇咬傷過人，只是聽起來有點森。要在廣東地區，人們抓到這種菜花蛇就會煲湯，是一道美食，老家人是不吃蛇的。多少年后回故鄉，老表說，這些東西早都不見了，不知到那里去了。春天里，舅舅家準備起房子，把準備好的蘆柴放在我家，晚上只聽見蛇在蘆柴上沙沙的游動聲。后來又把長長的蘆柴移到了大院子，大批的長蘆柴靠在隔壁二爹爹家的山墻上。一天，我望著二爹爹端著二斗子小碗吃飯，滿嘴的硬飯粒，鼓著腮幫子對舅舅厲聲大喊道：“這么多蘆柴把山墻靠壞了！”沒有幾天，舅舅家的這批蘆柴搬走了，開始起房子了。后來，我弟弟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晚上也不敢睡，當時他比我還要小一點，就請二辣子、小兵陪他一起壯膽，才敢睡。所以我們小時候的獨立生活，是從夜晚開始的。 媽媽去了寧夏我才明白，一個人開始獨立生活，里里外外都得自己操心，當了家，才知柴米貴。家里的小鬧鐘，是叫醒我的伙伴。我準時對好時點，準時叫醒我，我一個人生活，沒有誤過事。那時上學家庭作業很少，學習問題全部在學校解決。放學回家，書包一撂，一路小跑，先喂豬，再到南頭溝挑上幾大桶水，把菜園子澆一遍，然后回來自已做飯，打掃衛生，洗衣服等都是要做的。幾乎隔一兩天就要上豬圈，豬圈滿了，叫人挑豬圈，豬圈糞挑到糞坑，是個又重又累的活兒。媽媽給我留下了一條小豬，一天天喂養大了，后來，我為每天喂豬發愁，實在沒有東西再喂下去，黑豬也快肥了，我決定宰了他賣肉，第二天起了個大早，燒了滿滿兩大鍋開水，叫來反修生產隊殺豬的兒子，僅我兩人就把豬殺了，當時豬肉價格七毛四分錢一斤，賣肉得錢三十多塊，媽媽回來全部交給了媽媽，媽媽很高興。三夏大忙到了，學校放忙假半個月，我到生產隊爭工分，回家先把自留地的小麥收割了，捆好挑回來，忙得我滿頭大汗。第二年的夏天，學校放暑假了，碰上干媽家蓋房子，杠房基地，我去干媽家幫忙杠房基地，不停的裝土卸土。活干到臨近傍晚的時候，我正在飛快的卸土，二脖子二哥也在揮鍬卸土，誰知二哥一鍬正鏟到了我左手的食指上，頓時鮮血直流，我一把捏住了食指，血倒是沒有流出來多少，疼得我直鉆心，二哥卻不見了蹤影。此刻天色將晚，大哥高福生發現后，二話不說，立即騎自行車把我送往雙橋大隊的衛生所，一個男赤腳醫生對我的傷口進行了簡單處理，連麻藥都沒有打，直接用大針粗線封了三針，疼得我嗷嗷亂叫，就這樣包扎了一下，算是把流血止住了。福生大哥又辛辛苦苦騎車把我送回了家。傷口持續疼痛難忍，我一晚上沒有怎么睡覺，就盼著天亮。第二天起來，手指手背紅腫得像饅頭一般，我什么也不能做，難受的忍著。隔壁桂紅媽媽我說：“小林，病來紅一片，病去一條線。這兩天要忌口，不能吃雞蛋，不能吃鮮魚堿面。”我答應著，可我的傷手愈來愈重了，那個懷疑當時沒有消毒，感染加重了，傷口都往外流水了，這怎辦？我越來越擔心了，不知誰提醒我一句，你快去石街那頭找小邱大夫看一下，他外科很有名。第三天早上，我去找到了小邱大夫，他打開了我的傷口，已經嚴重到感染化膿了，小邱說：“這是誰給你看的？”我說：“雙橋大隊的一個赤腳醫生。”小邱大夫說道：“這個醫生根本不會處理外傷，根本不需要縫針，當時你要到我這里來，上點云南白藥，幾天就好了?！蔽疫B連點頭，我遇到好大夫了。我看著小邱大夫細心的清洗傷口，邊處理邊消毒說道：“孩子，你這個食指好危險啊，再鏟重一點，就傷到骨頭了，幸好！”小邱大夫給我敷上了藥，抱扎好了傷口，并囑咐我，明天要來換藥。我答應著，內心十分佩服小邱大夫的醫術，感激他的精心治療。之后，我又連續跑了幾趟小邱大夫那里換藥，已經快到學校秋季上學了，我的左手食指才慢慢痊愈了，不過后來留下了一個長長的傷疤，至今清晰可見。小邱大夫的醫術醫德令我敬佩，使我難忘。 在老家，夏季時間長，基本上天天打赤腳，沒有在意，過了中秋節還在赤腳，結果受涼感冒發燒，晚上燒到四十多度，我感覺人都不行了，我有點怕了，只盼著早點天亮。平時沒有啥，一旦病了，就越發想念遠在寧夏的媽媽。第二天起來，硬撐著身子去了土橋的衛生所，赤腳醫生細心的看了我的病情，他說“你可能得了虐疾，病情嚴重，必須立即服藥?！彼o我開了一些大白片西藥，回到家，我立刻服藥，下午就輕松多了，又吃了一兩次藥，就徹底好了。土橋的赤腳醫生行，一副藥就醫了，佩服。后來我發現，赤腳醫生也有天壤之別。一個把我害了，一個把我救了。我患上虐疾期間，莊上的舅母、大媽沒有過來問一句。干媽聞訊后，領著代華姐過來，給我家里打掃衛生，拆蚊帳，到大塘水碼頭洗蚊帳，洗涼席，里里外外弄的干干凈凈。我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心里暖暖的，感覺身體都輕松了許多。一個人無助的時候，那怕是一點幫助，一點安慰，一句溫暖的話語，令我動容。當時干媽和代華姐在水碼頭洗蚊帳的情景仍歷歷在目，事情雖過去了許多年，這情意，卻記在心里。 媽媽去了寧夏爸爸那里，給我留下了四只大黃雞，大黃雞繼續飼養在大院子里，靠隔壁大媽南墻下有個雞窩，上面有個下蛋的地方，大黃雞像小霞在（娃娃）一樣，十分聽話，我每天早早的放他們出去，很會自已找食，傍晚就進窩了。每晚我把大院子門關好，沒有丟過東西。我每天都能收上兩三枚雞蛋，好的時候滿堂紅，四只大黃雞像個小小的銀行，雞蛋積攢多了，就拿去賣，成了我臨時家用的一個經濟來源。我一直細心的養著大黃雞。一個初春的清晨，外面下著小雨，我早晨起來，突然發現大院子的大門大開，雞窩的門也大開，我頓時毛骨聳然起來，連忙跑到雞窩里仔細一看，沒有一只大黃雞的蹤影，我大聲喊道：“壞了！遭賊了！”再一看外面院墻上放著一個莎勒子（豬圈的柵欄），小偷利用隔壁正芹大舅母家的莎勒子，爬過院墻，將我心愛的四只大黃雞一洗而空。我氣憤不已，是誰干了這種缺德事。到我大媽家，大媽對我說：“是你五二子（二老表）干的，五二子昨天一大早到瓜洲去了，我見了?！蔽野胄虐胍?，又沒有證據。在我的老家，若誰家丟了雞，女的要坐在大港水碼頭罵半天呢，可我一個半大的男孩罵誰去，唉，人心難測??！不久我寫信，把大黃雞被盜的事情告訴了爸爸媽媽。四只大黃雞到底是誰偷的，至今還是個迷。在牛上萬，豬上千，雞上百的當今時代來說，即在當時這個損失也不是一個小數目，頃刻使我失去了一份家庭收入，令吾郁悶良久。 1975年的夏天，長慶油田三分部兩名招工人員到了我家，一位是王叔叔，是主要負責；一位是竇叔叔，負責現場資料取證，我帶路，到雙橋大隊進行了身份和材料核實。剛剛出門上路，遠遠看見我的一個同學，從紅星生產隊方向迎面走來，我靈機一動，“竇叔叔，路走錯了，走另一條小路吧。”這樣就不會與我同學碰面。去大隊一切順利。機緣得很，后來這位竇叔叔成了我哥哥的岳夫。這一年我十七歲，在家正式填寫了招工登記表，不久就要成為一名石油工人了，我心里有幾份興奮。招工規定：招工之前必須有縣級醫院的正式體檢報告。儀征縣距離我家有三十多華里，當時沒有什么交通工具，無耐媽媽拖著剛剛出院病弱的身體，找到了干媽的大兒子高富生求他幫忙，福生大哥二話沒說，騎著自行車帶著我，直奔儀征縣人民醫院，大熱天來回三個多小時，騎了六十多里路，完成了正式體檢報告。事情雖然過去了許多年，總忘不了福生大哥幫我體檢的那份情。幾天后，我告別了爸爸媽媽和莊上的幾家親戚，爸爸陪媽媽養病，要在家待一段時間。那天早晨，媽媽拖著出院不久虛弱的身子，送我到江邊，我與媽媽揮淚告別。我獨自一人，從土橋的江邊出發，搭乘渡江客輪，在鎮江火車站乘火車北上。回望故鄉生活的日子，是故鄉的人幫我一起度過了一時的困難，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故鄉的情與根，也孕育了我樂觀向上的心態，為我后來的人生之路奠定了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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