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串聯紀事(之三)

碾子

前記 遠征的腳印如藍天的白云，一朵朵，一片片，潔白無瑕，悠遠而清晰。少年的腳步將高山踩在腳下，扶搖而上，凌云而行。那些輕盈的腳步踏出一條通向未來的大道，雖稱不上感天動地的壯舉，卻足以撫慰他們好奇、稚嫩和雄壯的心。過早翻越人生之山，不是悲哀，而是快樂和幸福。 翻越太行山 從太原徒步繞道昔陽，我們花一天時間參觀大寨，然后返回昔陽。凌晨，小分隊踏著晨曦出發，準備翻越太行山。連日徒步，盡管大伙有點累，想到馬上翻越高大的太行山，人人興奮。數九天，黎明時分更加寒冷。我們按照打聽好的路線行進，向一個山頭走去。車富全依舊扛著隊旗走在最前面，我殿后。身前的山朦朦朧朧，身后的昔陽城一片黑暗。天不亮，山路坑坑洼洼，大伙走起來磕磕絆絆，卻滿懷信心。太行山有多高有多大，我們并不知曉，也不愿去管它，只想征服它，早點到達北京。 山高了，人也高了，大伙嘴里吐著熱氣，期待天快點亮，目睹太行山的面目。霞光初現，我們登上一個山梁，太行山清晰了。雖說看不見太行山的全貌，可太行山顯現出它雄偉的面孔，眼前莽莽蒼蒼，不知山有多長，路有多險。當年李白登太行山，有詩云：“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倍斓翘猩胶茈y，翻越更難。遠近群山，山色蒼茫，一片蒼黃，枯黃的灌木中露出點點白雪。李白詩云：“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彼坌暮肋~，堅信自己有乘風破浪、楊帆滄海的時候。此時，我們聽從毛主席老人家的號召，徒步遠征，重舉革命大旗，與復辟勢力斗爭，保證祖國江山不變色，豪情滿懷。 由于天冷，稍停片刻，我們繼續趕路。路隨著山勢高高低低，起伏不定。連日徒步，日夜兼程，高民選和高立德腳上起泡，一瘸一拐，漸漸落在后面。他們擔心掉隊，努力趕路，只和大伙保持一小段距離。此時，大伙無心賞景，心里只想著趕路。早上啟程早，我們從不吃早飯，餓了啃點干糧。如果遇到飯店，就吃點飯，否則，直到天黑才吃飯。走了半天，我們身后趕來一支小分隊，他們扛著鮮紅的隊旗，大步流星，跟我們打個招呼，超越我們而去。他們年紀比我們大，估計是高中生。面前出現岔路，一條路通往山下，大伙議論一通，估計是翻越太行山的路，于是決定下山。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的路很陡，我們背上背著行李，走慢了行李拖人腿腳，走快了逼迫人加快腳步。初時，大伙的腿腳不覺得累，漸漸感到腿腳酸。從校園出發前，我們聽說走遠路應該纏腿，這樣走起來不費力。因此，我們腿上都纏著綁腿布。我的腿上纏著兩條一寸多寬的黑布，每條長約一丈。父親當年加入八路軍，退伍回家時別無他物，只帶著一副綁腿布，出發時父親把這副綁腿布送給我。高立德和高民選行走困難，遇到稍微平緩的地方便乘機歇腳。車義守總回頭看著他們，生怕他們掉隊。四周荒無人煙，只有漫漫荒野，山頂離我們越來越遠，山溝不知在哪里。車義守抬頭看天，已看不見太陽，天色漸暗，看不見溝底，可大伙堅信溝底越來越近。果然，天黑了，我們到了溝底。溝底很窄，是條石溝，雜沓的腳步響起踏踏的回音，讓人生出幾分恐懼。車義守讓高立德和高民選走中間，他殿后，我和穆麗生緊隨車富全。大伙看不清腳下的路，摸黑前行。路面起起伏伏，大伙腳下磕磕絆絆，高立德幾次險些摔倒。車義守提醒大伙注意腳下，免得摔跤。我抬頭望天，不見一絲天光；向前看，一片黑暗；向后看，也是一片黑暗。此時，如果來兩匹狼，我們必死無疑。走了許久，依然不見一絲燈光，我們不知溝里有沒有村子，不知何處是歸宿。高立德和高民選嘀咕，心中憂慮。 我說：“大伙相伴，別擔心，今夜一定能找到住宿?！?lt;/p> 其實，我心里沒有一點底，腿腳累不說，肚子很餓，背上的行李沉甸甸的，猶如一座大山。許久，大伙聽見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音，高立德有些害怕，說：“什么聲音？” 我們細聽，似乎是人聲，不禁高興起來，斷定附近有人家。果然，沒走多遠，前面的山坡上出現燈光，大伙哈哈笑起來。 　　爬上一截小坡，我們進入村子。此時，已是夜里八九點鐘，從燈光數量判斷，這是個小山村。走進接待站，村里人很驚訝，沒想到這時分還有小分隊進村。村里人趕緊給我們做飯，我們把行李放在地上，一邊休息，一邊等待吃飯。飯后，我們打開腿上的綁帶，照例熱水泡腳，然后村里人把我們帶進一個院子住宿。屋里有點冷，我打開爐蓋，爐火已經熄滅。我們打開各自的鋪蓋，鋪在炕上，鉆進被窩。 其他幾個伙伴很快入睡，因為他們太累了。我聽見車義守翻身，估計他沒有入睡。山里的夜十分安靜，院里沒有一點聲音，天地間一片安寧。我也很累，所幸腳沒有起泡，只是腿腳有些酸。想起今天的行程，我有點欣慰，因為我們見到了高高的太行山，它不是書中簡單枯燥的描述，而是活生生的山脈。明天就可以翻越太行山，我有點興奮，可不知不覺就入睡。 本來我們打算天不亮出發，我睜開眼，發現窗戶泛白，知道即將黎明。接著，車義守也醒了，坐起來穿衣服。我急忙穿衣服，說：“今天起晚了。” 車義守說：“不要緊?！?lt;/p> 車義守招呼一聲，大伙爬起來穿衣服，然后捆綁行李。大伙睡眼惺忪，背著行李相繼走出門，院里一片清靜，村里一片寂靜。夜里，我們已經打聽好出山的路徑，沿著一條小路向村外走去。這條小路向山上延伸，山上長著稀零零的樹，樹葉落盡，瘦骨伶仃；樹下長著稀疏的灌木。走了半個時辰，我們走到山腰，小路向山下延伸，顯然是下山的路。遠處群山綿延，山下是一條深溝，小路的石階凹凸不平。由于山里寒氣重，石階上結著一層薄薄的清霜，玻璃般透明。大伙都是山里的孩子，并不怕走山路。突然，我身后的高立德摔倒在地，哈哈大笑。我們回頭，看見他坐在地上笑，也跟著笑起來。車義守提醒大伙注意腳下，可依然有人相繼摔倒，樹林里爆發出一陣陣笑聲。小路很陡，曲曲折折，不遠處就是深溝。我相信自己不會摔跤，因為我覺得自己腿腳有勁，不料正當我得意之時，猛然摔倒，大伙又笑起來。由于身上背著行李，摔跤并不疼，只是一驚而已。大伙跌跌撞撞走下山。不久，我們走出山口，眼前豁然開朗，華北大平原展現眼前。 　　終于翻過太行山，又距北京近了一步，我們異常欣慰。天色陰沉，大伙的腳步比下山時輕松多了，邊走邊說笑。臨近中午，大伙沒吃一口飯，沒喝一口水，饑腸轆轆，盼望前面遇到飯店或接待站。天下起小雪，雪粒打在身上，發出沙沙的響聲。我們走到村邊，車富全發現幾棵高大的棗樹上掛著稀疏的黑棗，便指給大伙看。大伙嘴里頓時濕潤，有似望梅止渴。我和車義守搖了幾下樹干，樹上落下一些很小的黑棗，大伙將黑棗塞進嘴里，特別甜，比老家的紅棗甜多了。大伙臉上露出微笑。不久，雪粒變成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落在我們身上。雪中行走，大伙覺得很愜意，身上粘滿了雪花。俗語說，下雪不冷消雪冷，因此天氣并不冷。不久，大伙身上的雪花變成一層冰，胸前和帽子上一片透明，宛如身著鎧甲的斗士。大伙互相看著，愉快地微笑。 許久，前面又出現一個村子，村里有個接待站。我們慶幸可以吃到一頓熱乎乎的午飯。2025.3.6集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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