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的血色悲歌

凌霄

2025年3月的敘利亞西部海岸，空氣中彌漫著硝煙與血腥。一場針對阿拉維派的殘酷大屠殺，正在拉塔基亞和塔爾圖斯兩個省進行。大量HTS（沙姆解放組織）自己公布的視頻顯示，恐怖分子闖入村莊，逼迫村民們匍匐在地爬行學狗叫，極盡羞辱，另有許多平民被集體處決，包括老人、婦女和孩子，慘狀令人發指。據“敘利亞人權觀察組織”統計，大屠殺已導致超過兩千名平民死亡，有些村莊甚至遭到集體處決。2024年12月，朱拉尼（HTS的首領）進入首都大馬士革時，承諾要組建“包容性政府”，在畫出這張大餅后，許多阿拉維派選擇放棄抵抗。然而，這張大餅僅僅幾個月就被戳破了。 HTS的奪權過程，過于順利。從2024年11月末進攻阿勒頗，到12月8日敘總統阿薩德逃離大馬士革，前后不過半個月。HTS有不錯的戰斗力，但更多是因為阿薩德政權的財政崩潰了，大家都不想干了，所以各路勢力非但不阻攔HTS，反和HTS勾勾搭搭。偶爾也有一些想反擊的，比如“第25特種師”在哈馬市外圍反擊成功，收復了一些失地，很快遭到上級的訓斥，要求他們立刻撤退。HTS一路南下，很多地方未經戰斗就拿下了，包括首都大馬士革。HTS傷亡相對較小，但各路人馬和平投降，未收復的諸侯也就比較多了。他們趁著阿薩德逃離，瘋狂搶占地盤和資源，壯大自身。比如德拉省的軍閥頭子艾哈邁德·奧達，看到阿薩德政權大廈將傾后，果斷跳反，成立“南方作戰室”，是第一個進入大馬士革的造反軍隊，HTS反而是第二個。奧達接收了許多前敘利亞政府軍的人員，麾下兵力膨脹到萬人以上。他和俄羅斯關系密切，很多人懷疑，阿薩德能夠安全離開大馬士革，和奧達的放水有關。除了奧達，還有土耳其的仆從軍“敘利亞國民軍（SNA）”、蘇韋達省的德魯茲人、庫爾德人、阿拉維派、以色列占領軍和重出江湖的“伊斯蘭國”（ISIS）。對朱拉尼而言，統治的第一要務是削藩，削藩的核心是軍隊整編，必須把各路諸侯的私兵，統一整合進新成立的“敘利亞阿拉伯陸軍”。 然而，整編很不順利。各路諸侯雖然表面上同意整編，但實際上并無人執行。當前天下大亂，緊握槍桿子才有安全感。于是整編會議開了一次又一次，依舊沒有結果。不能整編，就無法削藩，后果十分嚴重。阿薩德政權死于沒錢，關鍵是庫爾德人控制了油田區和糧食產區，如果HTS不能拿到能源和糧食，也會陷入相同的境地，重蹈覆轍。外援能幫HTS頂一陣，但HTS沒有造血能力，何況外援總共就拿了不到5億美元，杯水車薪。諸侯們不愿意整編，HTS一時半會也無法消滅他們。SNA的背后是土耳其，其實HTS也是土耳其養大的，算是同一個爹。雖然HTS在翅膀硬了后，已逐漸不再對土耳其言聽計從，但強吃SNA等于和大金主翻臉，現在還沒到那一步。南部的奧達等德魯茲軍閥，有民意支持，不好打。德魯茲人向來希望建立自治區，誰入大馬士革當總統無所謂，他們只想占山為王。以色列十分歡迎德魯茲人自治，這樣就能在戈蘭高地和大馬士革之間，建立一個緩沖區。所以，以色列一直是“德魯茲人自治運動”的支持者。HTS如果強吃南部，以色列難免會介入。至于進攻庫爾德人控制區，要跨過幼發拉底河，幼發拉底河平均寬度超過300米，能通過大隊人馬的渡口只有拉卡、曼比季東部、邁亞丁等幾個，這些都在庫爾德人手里。庫爾德人背后有美國支持，有錢有槍，戰斗力強悍，打庫爾德人難度最大。朱拉尼心里清楚，上述勢力沒一個能動，唯一能動的，就是西部沿海的阿拉維派。 HTS奪權過程中，作為阿薩德政權基本盤的阿拉維派，并沒有太多抵抗。一方面是財政崩潰，導致缺乏積極性；另一方面，是朱拉尼承諾要組建“包容性政府”，讓許多阿拉維派充滿期待。所以，HTS輕松地拿下了拉塔基亞省和塔爾圖斯省。兩省是阿拉維派聚居區，為表示合作，不少阿拉維派軍人主動把槍支彈藥給上交了。然而，隨著削藩失敗，HTS很快把目光對準阿拉維派。雖說阿拉維派和俄羅斯關系密切，但俄羅斯忙于烏克蘭戰場，騰不出太多資源來照顧敘利亞，否則也不至于眼睜睜看著阿薩德倒臺。阿拉維派是阿薩德政權的主要支柱，HTS打擊他們算是“師出有名”。 2025年1月中旬，HTS控制的拉塔基亞和塔爾圖斯兩省，大量阿拉維派公務員和事業單位人員遭到解雇，其中醫院和教育機構是重災區，許多醫院和學校被關閉。同時，HTS以“清剿”前政府殘余為名，針對阿拉維派以及基督徒、世俗化遜尼派和其他什葉派的殺戮數量，明顯增多。殺戮持續到三月初，許多阿拉維派被殺破了膽，與其等死，不如拼一把，于是成立兩支抵抗武裝：“海岸盾牌旅”和“解放敘利亞軍事委員會”。“解放敘利亞軍事委員會”的領導人是前政府軍第四裝甲師軍官達拉。“海岸盾牌旅”的領導者則是前政府軍第25特種師軍官法蒂哈。兩支抵抗武裝的骨干都是前政府軍人員，專業度較高。HTS完全沒想到阿拉維派還敢抵抗，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幾天時間便損失了兩三千人，陣亡了五六百名精銳老兵。惱羞成怒的HTS，立刻從其他地區抽調兵力，增援拉塔基亞省和塔爾圖斯省，并試圖通過大屠殺立威，于是有了文章開頭那一幕。阿拉維派勢單力薄，但各路諸侯都在悄悄支援它，庫爾德人援助了阿拉維派一批武器，蘇韋達省（德魯茲人）趕走了HTS派來的省長。而外部勢力也在渾水摸魚。卡塔爾宣布，支持HTS對阿拉維派實施鎮壓。這么多年來，卡塔爾在HTS、自由軍等極端組織身上，投了不少錢，自然要支持HTS。俄羅斯則打開空軍基地，接納了數千名阿拉維派避難者，HTS派人來談判，要求俄軍把避難者趕出去，俄羅斯未予理會。以色列后續也可能要下場。2月末，根據路透社報道，以色列正在游說川普政府，允許俄羅斯保留在敘利亞的軍事基地。過去十多年，敘利亞的俄軍一直是以色列眼中釘，現在以色列竟然主動游說美國，希望讓俄軍留下來，這夠魔幻的吧！前面說了，對HTS影響力最大的國家，是土耳其。HTS奪取政權，讓土耳其在敘利亞的影響力，得到了空前的擴張，比如新成立的“敘利亞阿拉伯陸軍”，許多關鍵職位都在土耳其的“要求”下，由SNA的人出任。但這顯然不符合以色列的利益。以色列希望看到敘利亞四分五裂，自己才有機會擴張，但土耳其進來，事情就不好辦，土耳其會打起“反對以色列侵略”的旗號，“名正言順”地擴大影響力。更棘手的是，特朗普要戰略收縮，極有可能減少對庫爾德人的支持，庫爾德人不是土耳其的對手，更何況土耳其還有仆從軍SNA，HTS可能也會配合。到時候，就是土耳其獨占敘利亞了。而讓俄軍留下，多一個勢力存在，局勢就多一分平衡，于是出現了“以色列幫俄羅斯游說美國”的奇葩現象。阿薩德政權倒臺前，俄羅斯和以、土兩國在敘利亞問題上各種針鋒相對，而以、土兩國雖然在許多問題上互相看不慣，但在敘利亞問題上卻聯合起來，沒少給俄羅斯挖坑。隨著阿薩德政權倒臺，HTS上臺，分蛋糕成了各方勢力的最大訴求，土耳其暫時分到了最多的蛋糕，引發了以色列的不滿。于是，以色列又和俄羅斯在敘利亞問題上“摒棄前嫌”，聯合起來對付土耳其，不允許HTS滅掉阿拉維派。果然，沒有永恒的朋友，也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其實，如今這個局面，也是阿拉維派咎由自取。他們以為迎來了“民主”，選擇了放棄抵抗，主動上繳武器，期待著恐怖分子的“包容”。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魔鬼終究還是魔鬼。直到恐怖分子舉起屠刀，一個個平民被殺，一座座村莊被毀，他們才終于醒悟過來。然而，晚了，此時局勢已天翻地覆，抵抗之路也將會異常艱難。如果去年他們能堅決抵抗，就算守不住首都大馬士革，只要守住作為聚居區的拉塔基亞和塔爾圖斯兩省，局面也會比當前有利得多。只是，歷史沒有如果，阿拉維派被屠殺的悲劇，再一次證明了那句被說過無數遍的老話：以斗爭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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