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東（5）

老賈

二哥的三輪車停在樓下。東東就要被帶回老家了。 “東東呢，東東藏哪去了？”可能是預感到了什么，東東那一天藏了起來。幾個人喊了好長時間，才在一個很隱蔽的地方找到了它。 我找來一個很大的紙箱子，在箱子里放了些狗食，還放了一些火腿腸，甚至還放了一瓶水。 東東的主人很是不舍，眼睛幾乎都要紅了。 三輪車發動了。也許是害怕，也許是想和大家道個別，只見東東三下五除二，就將紙箱子扒了個洞，竄了出來。但脖子上的繩子卻將它半吊在車上。東東吠著，唧嚀著，它不想坐車走。我們幾個拍著，哄著，再次將東東抱上車。 東東嗚嗚嗚地走了。 望著駛出家屬院的三輪車，一絲不祥掠過心頭。但愿東東在老家也能活得好。 “這個狗真厲害！走到半路又竄出來一回，我費了好大勁才把它又弄上車，弄上車后，還算老實，一直坐到馬家河。我把它放出來，讓它喝了點水。到家后啥樣？到家后還行，你知道咱家人都稀罕狗，到誰家誰喂。這狗吃屬還好，饃，紅薯，面條，啥都吃。你放心吧，受不了癥的。孩他舅，就是外號叫縣長的那個，你忘了？一聽說我從洛陽拉回來一只狗，趕緊過來看。他一見，喜歡得不得了，非要牽回去喂幾天不可。結果你猜，沒幾天，又跑回來了。這么遠的路，它自個竟然記得路，自個跑回來了！這狗真能！在坡上攆兔，跑嘞快著呢，可是歡實......” 聽了二哥的話，一直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一天天過去。 2011年的秋天來了。 “東東啥樣了？” 我打電話問二哥。 “哎呀——” 一聽二哥很滄桑很惋惜地拉長了嗓音，我心里就一沉。 “哎呀，真是太可惜了！咋回事？牛虻把它給咬死了！咱這里山上，就那草上那牛虻，就是那啥看上去不大點兒，牛身上帶的，牛到山上吃草，草上就帶了很多那種小蟲。剛開始誰防啊，老見狗在地上蹭癢，我一想啊，是不是生蟲了？我在它身上一撓，狗就骨碌當躺下來，讓我給它逮那牛虻，可老實，一動不動讓我給它逮。我也沒想到會恁嚴重啊，誰知道，狗最后可能是得了敗血癥。哎呀，真是可惜！這么能的一只狗！”二哥在電話里連聲嘆氣。 “ 你現在嘆氣有啥用？！東東生病了，你應該早點跟我說嘛，我知道了，肯定想辦法治治，現在的獸醫水平這么高，這點病能治不好？真是的，你應該早點跟我說，聽見沒！”我很生氣，在電話里對二哥厲害道。 家屬院里的人聽說東東死了，莫不感嘆惋惜。 “都怨我，咋就沒想到這一點呢？我們那里的山上有那種叫蜱蟲的蟲子，俗稱小牛虻。電視上還演過的，能咬死人的一種蟲子。沒想到，東東就這么給咬死了，還得了敗血癥，遭這么大的罪，哎呀，都怨我，咋會沒想到這一點呢......”我一遍一遍給大家解釋，心里很是難過，很是自責。 很長時間，我都在想，東東為什么死在村東頭的大路上，而不死在其他地方的大路上呢？它伸直了腿，是想再曬曬太陽嗎？還是想回洛陽，回到這個它出生，這個它獲得過關愛，也經受過恐懼的地方？我甚至想象著，幾十年后，在另一個據說存在的世界里，東東正坐在某一個地方，看見我，蓬蓬勃勃地，箭一樣跑過來，圍著我，唧嚀著，撒著嬌，還給我擦皮鞋，暖暖地咬我的手...... （謹以此文，紀念一直都在努力活著，并努力活得精彩活得自由的東東，紀念那個曾經有過陪伴，那個可愛的、命運多舛的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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