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二十多年前,喬遷新居之際,父親從附近取來幾麻袋土,在我家樓頂栽下一株他精心培育的桃樹苗,泥腥味沾染了父親的指甲縫。我笑問是否是狗屎桃,他搓著沾滿春泥的手說:“狗屎桃好,經得起磨礪。”那桃樹苗細如竹筷,新發的細枝如同父親稀疏的發絲,在料峭的春風中搖曳。</p><p class="ql-block"> 老桃樹第三年才肯掛果。青疙瘩似的果子墜在枝頭,暑氣一蒸便裂開絳紅的唇,招來鳥兒在枝頭歡聚。雞群飛上花臺,在桃蔭下留下斑駁的爪痕,雞糞混著刨松的土,竟讓酸澀的果肉有了蜜的滋味。自此,年年花繁葉茂,果實累累。</p><p class="ql-block"> 我恰似父親枝頭的一顆狗屎桃,由酸澀生出蜜來。三十歲那年,是我最酸澀的時光,孩子尚小,轉業不久的丈夫患上了結腸癌,經濟與精神的雙重壓力,使白發過早地爬上頭頂。有一年歲末,我扛著一袋米從父親面前經過,他見我憔悴的模樣,淚水溢出眼眶,奪下我肩頭的米袋,拽著我到商場添置了一件羊皮大衣和一雙高幫皮鞋;每年陪丈夫前往上海看病時,兒子都由父親接管,使丈夫能安心治療。因父親領兄妹關照我們,丈夫病情得以穩定,生活逐漸走向正軌,蜜在生活里慢慢醞釀。</p><p class="ql-block"> 去年清明節后,父親化作一捧灰。老桃樹突然開始流淚,黏稠的樹膠結成褐色的痂,似要把所有未說完的話封存在年輪里。深冬最后一片枯葉墜地時,枝干裂開細長的縫,露出蛀空的芯——原來它早把甜味都釀在果實里,自己只剩一副空蕩蕩的骨架。</p><p class="ql-block"> 今春的一場強風,吹倒了一片枝丫,我在整理倒伏的樹枝時,一枝綠枝從倒伏的煤灰磚中鉆出,定睛一看,這不就是和二十多年前一樣的桃樹苗嗎?我趕緊裝了一盆腐殖土,把它定植其中,枝頭兩片絨毛新葉蜷縮如嬰兒的拳,被磚砸傷的地方,我用竹竿做支撐,紅塑料袋擰成繩子將其捆綁,這樣傷口好得快。暮色漫過瓦當時,一陣風拂過臉頰,多像父親手的輕撫。我又往陶盆里添了半捧雞舍的土,濕潤的顆粒間,二十年前的桃樹化為新符。</p><p class="ql-block"> 或許所有的告別都是埋種,所有的思念都會頂破棺木。你看這枝頭倔強的新芽,多像父親從忘川彼岸伸來的手指,輕輕觸碰人間的春泥。我想,我的父親已趕在春天之前,悄悄換上了新桃符,護佑他的女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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