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納的鍋拍子

銀朵

今天是2025年3月5日，距離春節已經一個多月了，我才去小村莊看母親。母親的住處離我上班的學校不遠，騎上電車，行駛一段公路，經過一個小集鎮，再上黃河大堤，沿著黃河大堤騎行一公里，下坡到黃河灘區，然后穿過一片碧綠的麥田，就到那個生養我的小村莊了。如果中途不打停的話，十五分鐘便到。離母親這么近，我看望她的次數并不勤。課排的多，上班間隙難擠出大空檔的時間。趕到雙休日，在市里上學的孫子孫女上輔導課，我得去市里去照管他們。這么多天不看母親了，不是不想，而是難脫身，心里特別愧疚。今天無論如何也得擠出時間去看母親。上午只有第二節有我的課，上完課就可以抽空走了，中午跟母親吃頓飯，下午回來不耽誤上課。我提前跟母親和大嫂說今天上午一定要去的。進了小村莊，來到熟悉的小胡同。嫂子站在胡同口迎接我。旁邊的兩位婦女正跟嫂子拉呱兒。其中一位叫堂嬸子的笑著說：“你嫂子已經做好飯等著你呢！你娘還沒下班。”嫂子笑盈盈地說：“咱娘一會兒就來了，她十一點下班。”母親已經八十一歲，可她閑不住，村里有個專梳理頭發的小工坊，她和村里的幾個老太太每天快樂地聚在一起給人家梳理頭發，一天能掙十八塊錢。兒女們都不讓她干，勸多少回她都不聽。她總是說：“一個人在家閑著沒意思，手里有活兒才開心。自己能掙個小錢兒，還有玩伴兒，一邊干著活，一邊跟一群老婆婆說說笑笑，多開心啊！光閑著，不叫有福，有活兒干，有事兒做，才叫享福呢。”我跟著嫂子進了家門，支下車子等母親來。我掏出手機看時間，卻看到了學校發的通知，全體教職工在下午12點半開會。真不巧！我原打算在這兒吃過午飯，多呆會兒，多陪會兒母親，多說會兒話。這計劃打破了，我匆匆來，呆不多大會兒，還得匆匆走。嫂子聽我說還要開會，就爽快地說：“別等咱娘了，我給你盛上，你先吃著，娘一會兒就到。”嫂子燉的排骨湯，給我盛了滿滿一碗。搬了個小板凳，坐在當院里正吃著，聽見胡同里有拐根敲擊地面的清脆聲，我高興地對嫂子說：“嗬，咱娘來啦！你聽，拐棍聲！”我放下碗，趕緊去挽扶母親。我、嫂子和母親坐在一塊兒吃飯，坐在一塊兒談天，感到特別溫暖，特別舒心，工作上的一切繁雜疲累都煙消云散了。吃過飯，嫂子去屋里涮碗筷兒，母親也去了屋里。出來的時候，她左手里拿著一個用高梁莛子納的鍋拍子，右手里握著一把剪子，手指上帶著做針線活的頂針棒兒，笑瞇瞇地說：“妮兒，你看看，我又納了一個鍋拍子，就剩一點兒邊兒沒收好，我趕緊納，納好，這次你拿走哈。” 說罷，她就坐在小板凳上，自己先紉上針線，線尾在食指肚兒上繞了一下，打了個節。然后把鍋拍子立在大腿上，放在胸前，開始一針一針地納起來了。她眼不花，每一針都扎實，每一針都精準。她納得不緊不慢，納得悠然自得。一邊納，還一邊跟我說笑話兒。她說：“別看我年紀大了，眼力好著呢！比你嫂子的眼還好。在屋里還能紉上針。”嫂子在一旁笑了。我突然想哭，鼻子酸酸的，淚在眼眶里直打轉，不過我硬生生地又摁了回去。此時此刻，坐在母親身邊，親情融融，一片祥和，為什么要流淚呢？即便是幸福的淚，也不能在老母親面前展現。五十多歲的人了，怎么能像小孩子一樣，說哭就哭呢？其實，在母親面前，你永遠都是個孩子，永遠都能真真實實地表現自己，永遠不用帶任何表演的虛假面具。母親手中的鍋拍雖然簡單樸素，但它上面納滿了對女兒深深的愛，濃濃的情。八十一歲的母親，不僅不拖累兒女，還幫襯著兒女，牽掛著兒女，還能自食其力。作為她的女兒我是多么幸福啊！母親把鍋拍納好，收好了邊兒，幫我掛在了車把上，笑著說：“回學校開會去吧，別耽誤工作！”我看了看時間，離開會還有二十分鐘，開會前能準時趕到學校。我很驚嘆母親的節奏看起來慢，卻能精準得迎合著我的時間節點。母親的偉大就在于她與兒女之間的默契，就在于她的時間節拍永遠伴隨著兒女生命的節律！臨出門，母親囑咐我：“別騎那么快！小心點兒哈！”我騎上電車，帶著母親給我剛納好的小鍋拍兒，讓幸福的淚水，在路上，在風中，肆意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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