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 </p><p class="ql-block">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賀知章的這首《回鄉偶書》,非常含蓄地表達了游子離開故鄉多年以后重回故里的情形,借用兒童之口,把原本很難表達的復雜心情輕輕地一筆帶過。本是異鄉之異客,老邁歸隱故園,又被故鄉的稚兒當成了“客”,這樣的一番離情別緒,真的是難以言表。“到老不還鄉,還鄉須斷腸”、“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又是另一種更為深沉、更為復雜的思鄉之情。古代畢竟交通閉塞,千里迢迢離開故鄉之后,再想回一趟家談何容易。經過多年之后,家鄉早已物是人非,至親故友也許一別即成永訣,及至終老歸鄉,睹物思人,回想過往種種,難免悲戚交加。此時的故鄉,或許已完全只是個傷心傷情之地!魚傳尺素雁寄鴻書雖給后世留下了不少美談佳話,但于當事人而言,思念家鄉思念親人的焦渴之情,在翹首以盼望穿秋水仍音訊渺茫的情形之下,焦燥與惶急才是常態,所謂的美談無非是后人們事不關己穿鑿附會的粉飾故事罷了。“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古代戰亂頻仍,身處亂世又飄泊在外,那一份與家鄉音訊隔絕的孤苦與焦慮,早已遠遠蓋過了郎情妾意的虛妄之談。</p><p class="ql-block"> 每個離開家鄉在外打拼的人都有著屬于自己深藏于內心深處的思鄉之情,或濃或淡,或顯或隱。兒時的印記已經融入了基因之中,他鄉與故鄉之間仿佛有著一根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實存在的絲弦,平時也許渾不在意,但一旦被觸動,鄉情便會油然而生。是啊,那些滋養過生命初始的山山水水,那些陪伴著一起長大的兒時伙伴,那些或悲或喜或甜或苦的日日夜夜,怎么可能說忘掉就能忘掉呢!或許有一部分人曾經是懷著某種情緒出走的,也曾發過某種誓愿永不回返。但時間是根治一切的良藥,少壯之時或許尚有心結難解,老之將至,濃濃的故土鄉情終究會融化掉一切恩恩怨怨,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也終成過眼云煙。“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他鄉雖好,終非久留之地。根扎在哪里,哪里才是靈魂的歸宿,哪里就是永遠也掙脫不了的牽絆。</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最容易引發思鄉之情的,是鄉音。身在異鄉,不經意間突然聽到有人在說著熟悉的鄉音,頓生親切,常常會情不自禁地主動攀談幾句。若是老家本來臨近甚或有共同的熟交,還會互留聯系方式,盡管過后也許再無交集。中國的方言是個奇妙的東西,尤其是南方,所謂十里不同調、百里不同音。家鄉的方言猶如一種奇妙的音符,雖在一片嘈雜之中,仍可敏銳地辨識出來。語言表達本身是一種能力,不同的人擁有不同的語言天賦。有些人在外地呆久了,家鄉話反而說不好了,回到家鄉操著一口塑料普通話,或夾雜著半生不熟的長住地的方言。我的家鄉就曾廣為流傳過一則某退伍兵回到家鄉后因為經常不著調地說塑普而被父親暴打一通的民間故事。這種情形在客觀上說是對語言的把控和轉換能力不足,在主觀上是否存在某種故意則因人而異。據說陳寅恪先生精通七國外語,但老夫以為,如果是同一語系,英法德意奧之間的發音差異,恐怕還遠遠比不上湘贛閩粵桂的方言發音差異大。更何況一省之內各地之間的方言又千差萬別,陳老先生就算語言天賦再高,恐也很難精通南方哪怕僅僅一個省的全部方言。</p><p class="ql-block"> 回到故鄉,聽著、講著最熟悉的真正“母語”,那一種親切感和溫暖感就已經是一種心靈慰籍。左鄰右舍、發小故交在一起拉家常說往事,其樂融融之中別有一番溫馨的感受。同在異地的老鄉相聚,鄉音是最好的親和劑,最熟悉的人往往用飆兒時最正宗的家鄉方言來表達對家鄉的深情。如果在這種場合講普通話或外地方言,常常會覺得別扭,增加了陌生感,甚至會帶有刻意疏遠的嫌疑。就象過去聽某些“海龜”的講座或發言,時不時地要顯擺一下蹦出幾個外語單詞來。如果不是因為對這個有原生概念的單詞本身可能存在歧義而需要探討的話,這種假洋鬼子的洋涇浜式發言難免被視為裝腔作勢,令人心生反感。老夫對付這類人物的通常做法,要么敬而遠之直接走人,要么在心里暗暗地恭送他一個外語單詞再附加一句國罵:八格牙路,操你大爺!</p><p class="ql-block"> 三 </p><p class="ql-block"> 去年退休之后,老夫與拙荊收拾好一應日常用品,準備回鄉下長住。今年上半年是試驗階段,想體驗一下離開四十多年之后再回到家鄉生活,究竟能堅持多久,應該把握什么樣的節奏,用何種方式能把在鄉下的日子過得更舒適更愜意。下地勞作是必須的,種種菜養養花,既是融入鄉村生活的一種最直接的方式,也是舒展筋骨鍛煉身體的最佳運動。現下的鄉村,早已不再是兒提時缺衣少食忍饑挨餓的那個年代了,鄉親們雖然離富裕尚有一定差距,溫飽問題早已解決。但我們小時候那種窮快活的熱鬧場景卻怎么也找不到了!那時候的農村可以說真的是窮得叮當響,生活物資的嚴重匱乏導致生命的長度與厚度都呈現出一種畸形,五六十歲的人就已老態龍鐘。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八九十歲的老人看上去還精神矍鑠。但成群結隊嘻哈打鬧的孩子們在哪兒呢?生龍活虎為鄉村帶來勃勃生機的青壯年們在哪兒呢?不多了,除了逢年過節或家有喜事,平時幾乎見不到幾個三代人能團聚在一起的完整的家庭。青壯年們有的攜妻帶子出去打拼,有的把孩子留給老人自己外出打工掙錢。辛辛苦苦賺了些錢,帶回老家蓋房子,給老人和孩子留一個更舒適點的窩。房子砌好了,夫婦倆又繼續外出打拼。更年輕一點的在外地買了房子生了孩子,父母又屁顛屁顛地去給孩子帶孩子。于是鄉村的空心現象、空巢老人和留守兒童已成為一個普遍性的社會問題。房子建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漂亮,但一年到頭幾乎空置。大多數鄉村缺乏應有的活力,更偏遠一些的山村,蕭索冷清得讓人看不到它的未來!</p><p class="ql-block"> 如果說余光中的《鄉愁》是一種精神上的思念與寄托,現在中國農村的鄉愁則更多地表現為現實的困擾。大片的農田拋荒或改種一些經濟作物,幾乎沒人養牛喂豬,土地嚴重缺少豬牛糞等有機肥料,成年累月用的是無機化肥,又大劑量地使用農藥和各種葉面肥,這個素那個液的,土壤已被嚴重污染。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靠著肩扛手推興建起的一批水利設施,如今大都因無人養護而毀損殆盡,導致農民與大自然抗爭的能力越來越差。至今仍清楚地記得2022年夏末初秋的旱災,父老鄉親和叔伯兄弟們晝夜守候在田間地頭,用簡陋的抽水工具甚至拉著大水桶抗旱。那情形讓人恍惚又回到了N多年前那個貧窮落后的農村狀態。農村集體經濟的弱化和村民集體組織的渙散,使一些迫切需要保護和改善的公共基礎設施尤其是水利設施逐步消亡,曾經清澈的小溪已淤塞成了水坑。除了極個別能列入重中之重的項目還能爭取到政府財政支持之外,很多需要依靠集體力量才能解決的問題已無人問津。面對這種近乎惡劣的自然條件和基礎設施,我們將靠什么來搞好美麗鄉村建設實現鄉村振興呢?經濟社會發展的步伐越來越快,鄉村的變化也進入了快車道。但當一個祖祖輩輩都生活在農村,可以說是地地道道的農民也要靠在市場上買米買小菜來過日子的時候,對于國家和“三農”而言,這究竟是進步還是倒退?是福祉還是禍殃?</p><p class="ql-bloc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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