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拉飛機》

乙卯

拉飛機 作者：乙卯一架飛機，很大，很大。我在里面，旁邊空著。我透過窗子，瞥見一個肥碩的身影。姐姐，在，拉飛機。飛機動了，向遠方移去。它，穿過街角，穿過繁華，穿過喧鬧，穿過嘈雜。沒有人在意，在塵封的味道里，麻木地吃著面條。飛機起飛了，姐姐還在拉飛機。云朵很軟糯，像縹緲的泡沫。姐姐又開始拉飛機，她突然消失了。我慌了，像中病毒的野獸。周圍的建筑逼仄骯臟，晦澀中透著黏膩。建筑折疊著建筑，擠擠挨挨，像香港的棺材房。在斑駁低矮的房間里，姐姐在理發。我立在那里，悵然若失。這是個夢。姐姐與世隔絕很久了，她前半生一直在追求愛情，在婚姻和愛情里，她選擇了愛情；在子女和守護里，她選擇了守護?，F在的她，不算青燈古佛，也算遺世獨立了。原來愛一個人可以這么決絕。“女人離開男人就活不了嗎？”這是姐姐的哭訴，她和姐夫吵架了。每次姐夫洗澡，姐姐就會蹲在衛生間旁，怕他摔倒，這是姐姐和姐夫的日常。姐夫躺在床上，無言，姐姐總是喋喋不休地說著家長里短。“寶貝。”這是姐姐對姐夫的稱呼。但是，除了姐夫給了她一個家，其他什么都沒有。在無數暗夜，姐姐還有一個病殃殃的弟弟，我。看著姐姐，我總是很困惑：她和普通女人不一樣。做那個夢是因為姐姐要做手術。她痛苦萬分，病痛把她折磨得下不了床，她像個招了天譴的鬼魅，在命運的戲弄下，行將枯槁。往日樂觀跳脫的姐姐消失了。那個對我關懷備至的姐姐消失了。姐姐甚至穿不了襪子，彎不了腰，每走一步，痛苦萬分。她整個人像癱軟的肥肉軟塌塌地貼在床上，像煙消云散的豬崽。我開始慌了。“大姐，我就你一個親人，你沒了，這個世界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是個自傲、自負的人，第一次如此卑微地乞求一個人。“彼此彼此?！苯憬阊揽p里擠出這四個字。做手術那天，姐姐哭了。“就是個小手術，你怎么這樣！”我有點嗔怒。“我沒做過手術呀，我膽小，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的話，讓我一時語塞。姐姐的脆弱，讓我意外。手術室外面人很多，都是做手術的親屬。冬天寒冷異常，每個人都穿著沉重的黑棉服，黑壓壓一片，讓本是沉重的氛圍更加凄寒。我預估的手術時間是半個小時。結果，三個小時過去了。我開始慌了，我盯著手術室，看著別人出來，又看著別人進去。始終，不見姐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浩，微微手術做完了嗎？”老姨打來電話。我真的很想哭，我發現我脆弱了，無助了，世界變得真空，一切變得虛無。“進去三個小時了，我有點害怕！”“別怕，這種手術都很久的?！?lt;/p>我才寬寬心。姐姐被推出來那一刻，表情輕松。“我做了一個夢，香甜的夢?！苯憬阏f。“什么夢？”我覺得很搞笑，全麻還能做夢。“我忘記了，反正挺好。”姐姐住院的那幾天，我隔一天去一趟醫院。姐姐鋪滿整個床，憨態可掬。我把姐姐的尿盆倒掉，一滴尿液打在我的手上。我突然很開心。能為姐姐做點事情，也是一件讓自己輕松的事情。離開那一刻，我能感覺到，背后有雙眼睛盯著我。江南的冬天，水墨色。人來人往，車來車往。我像一株曠野的小樹苗，獨立在鋼筋水泥的城市里。朋友發來一個視頻，“A4”紙定律。“浩，好好珍惜家人吧，你算算，你在A4紙上能和家人待在一起多久？”“我天天都回家呀！”“每天回家待多久呢？”我一時語塞。是呀，我雖然每天都回家，但是也沒幾分鐘。“我在家多待一會兒，就要和姐姐吵架！”我還嘴硬。朋友沒有回。那晚，我做了一個夢。姐姐在拉飛機。飛機，很大，很大。我在飛機上。姐姐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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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拉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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