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書的滋味

美友13597775梁利根

賣書的滋味 文/梁利根 我羨慕名人，崇敬名人。市場經濟條件下，弄得名人也賣自己寫的書了。不過，名人賣書，不是賣，叫簽名售書活動。名人簽名售書，是有組織性的，還有頭面人物站臺，那才叫體面風光呢。 我也賣過自己寫的書，那不叫賣，叫乞求，可憐兮兮的，想哭泣，又怕人家笑話沒志氣。 我出版長篇小說這本書時，正值全省工商局垂直管理的黃金期，天下工商是一家的口號，喊得驚天動地，加強紅盾文化建設，以成為局長們工作的一部分。我心想，我賣自己寫的書，碰上了垂直管理黃金期，天下工商是一家，婁底五個縣市局不會拒我于門外。但賣書的現實與我想象的不在一條道上，中間隔著一條深溝。 我每去一個工商局賣書，先找辦公室主任，因為我們都是同行，常在一起開會，相互認識。但買書的事，決定權在局長手里，買多買少，局長說了算，主任也只能帶個路，頂多幫我說幾句好話。主任帶我找到局長后，我把事先準備好的簽名書，畢恭畢敬地呈獻給局長。接下來，我把好煙往局長辦公桌上扔，把求情賣書的好話往局長耳里撂。我低三下四，我卑躬屈膝，我討好奉承，把所以招數全都用上，也只能換來十幾二十來本書的代價，還有的局一本都不買。計劃落空了，剩下大捆的書，只能扛回去。娘的，賣個書，我就變得這么賤！ 呂副局長他曾是我的同事，關系不錯，算是哥們。異地為官赴任前一天，他特意跑到我辦公室，對我說，梁主任，我當所長這些年，你對我的工作，沒少支持過，沒少幫助過，我很感激你老兄。我要離開漣源了，你今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盡管來找我，我會盡力而為的。你要相信我，只要我呂某有一碗飯呷，就有你老兄一口飯呷。他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石頭鼓聽了也會感動得流下眼淚了。我把他的話一直記在心里，現在求他幫忙買書的時候來了。我是搭中巴趕過去的，扛著兩捆書，走進他的辦公室，喊了他一聲呂局。他看到我來了，一不起身倒茶，二不伸手遞煙，只玩他的電腦。我反客為主，敬了他一支煙，在給我自己倒茶的時候，順便給他的水杯添了水。我說，呂局，我是來賣書的，請你幫個忙，帶我去找找你們的一把手，方便的話，請你在你們一把手面前美言幾句，多買一些書。他說，梁主任，你怎么就不想想，現在的工商干部，他們還看書嗎？他說話的口吻，讓我大惑不解。我又說了許多好話，求他帶我去找他們的一把手。他卻坐在電腦前，一動不動，沒把我的話當回事。我尷尬地坐在沙發里，看他玩電腦。眼看到了開午飯的時間，他也沒有留我吃午飯的意思。我心想，他赴任前，對我講的那番言之鑿鑿的表白，原來是一通狗屁！書沒有賣成一本，卻把我氣暈了。我扛著兩捆書下樓的時候，心里罵道，小人，偽君子，從今往后，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這輩子不想再見到他了?？墒澜缯f小就小，人生何處不相逢。有幾回，他看到我，就像牛一樣邊山走，不敢與我打照面，因他心里有愧啊。 有一位領導，我非常尊重他，因為他有文化，喜歡文學，還喜歡寫作。我的虛職副科待遇問題，小孩進工商的事兒，我都沒有找過他，也沒有求過他。我不爭氣，可小孩爭氣，他終于調離了原單位，不要為自收自支糊口犯愁了。但賣書的事，我在他的辦公室，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冷板凳，厚著臉皮，求了他一個多小時賣書。到頭來，他只答應買二十本。我懵了。一個常把紅盾文化建設掛在嘴邊的領導，對其下屬寫的書，居然只買二十本，真令人不可思議。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他的辦公室的，外面下著雨，我扛著剩下的書，下樓的時候，感覺身上被雨水打濕了一樣冰涼。 為了賣書，我累了，苦了，身心疲憊了，可連書號費和印刷費都沒有賣出來?？吹蕉言诩依锏哪切?，我心里煩，老婆嘴里怨。那天，我聽到樓下喊收廢品的聲音，跑下樓去，把収廢品的老頭帶到家里，指著那幾大捆書說，都便宜賣給你算了。老頭撿起一本書，看到書里的頭像與我相似，便說，這書，是你寫的？我點了點頭。他說。你寫這本書，肯定花了不少心血，當廢品賣掉，太可惜了。留著吧，留給你的子孫后代去看吧。 有一天，我走投無路了，心血來潮了，我竟向省局一把手寫了一封信，寄了一本書，希望省局領導幫我一個忙，買我寫的書。老實說。我沒抱多大的希望，省局領導，他們不會為一個最底層小干部寫的書放在心上。但出乎我的意料，省局領導到底是省局領導，看了我的信和書，馬上安排局工會主席與婁底市工商局聯系，找我買書。我那個高興法，就不要提了。我局局長從省局開完全省縣市工商局長會回來，他告訴我一個驚喜，省局領導在全省縣市工商局長大會上表揚了我，說我的小說為紅盾文化建設作出了貢獻。 剛才，講了姓呂的故事。我局同事異地為官的，還有許多，有兩個梁姓漢子，在雙峰、冷江當局長。他們是重情重義的真漢子，在局里經費緊張的情況下，他們幫我買了好幾百本書，讓我特別感動。 不覺間，賣書的事兒，已過去了二十多年，每當回憶起賣書碰到的那些人和事，心里不是滋味兒。這其中的苦累、乞求、尷尬、委屈，沒有人知道。 當生前好友、中國作協會員吳中心，他曾問過我，還想不想出書？我不假思索地說，不想！如果把我這些年所寫的小說、散文、游記搜集整理，可以出好幾本書了。因我退休后堅持寫作，講好了漣源故事，二〇二〇年，我被婁底市組織部評為“最美老干部”稱號。 我喜歡文學，但不喜歡賣書。這輩子，也沒什么書可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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