跆拳道,波多野结衣结婚了吗,JAPANESE50MATURE亂倫,美女视频黄网站免费观看

【3月4日特稿】送沙飛遠行

少軍

<b>碾盤溝 </b> 2025年03月04日 00:00 河北 以下文章來源于三家村 ,作者王雁 2012-05-13初發表于王雁博客 <br> <div> <b>編者按</b>:今天沙飛過世75周年的日子,《晉察冀畫報》創刊地---碾盤溝公眾號特刊發此文,以緬懷這位“像一粒沙子在祖國的天空中飛舞”的攝影先驅。</div> 為父親沙飛百年誕辰紀念活動,我于4月25日到北京,之后,石家莊、上海、杭州等地,至5月12日晚回到深圳。<br> 出外從不帶電腦的我,無法及時發有關百年沙飛紀念活動的博客。既然不是最新消息,索性慢慢道來。<br> 在北京的開始幾天,一一落實參加國家博物館《百年沙飛——紀念沙飛誕辰100周年攝影作品捐贈展覽》開幕式的父輩、后代、友人。有的老人,我一定要把請柬親自送到他的手中。<br> 張鼎中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位。盡管5月4日老人因故未能出席國博活動。<br> 2001年,我與姐姐曾經攝像采訪張鼎中,他說:我只是向沙飛宣布判決書,隨即執行宣判,至于遺物、埋葬,我都沒參加。<br> 我理解老人,他不愿、不忍對我們說,執刑的全過程。<div><br> 今年4月上旬,父親戰友周郁文張致平夫婦的女兒張曉舟從沈陽來電話:張鼎中在《黨史博采》發文章“送沙飛遠行”。<br>親歷者能拿出真實的歷史,這是幸事!<br> 上網搜索,網絡時代就是快,我立即找到河北省委黨史辦的張建華,通過他找到主編,要到了給雜志提供文章的張鼎中之子張衛民的電話,即請他傳來文章全文(《黨史博采》因版面等原因,未刊登全文),我并發郵件告知:傳去你爸爸簽收的沙飛遺物清單。日期是3月5日,因此我當時就知道,你老爸全部處理完畢后才回北京。我們都能直面真實的歷史!<br><br>沙飛的刑事檔案中有張鼎中簽收的遺物清單:</div> 1950年3月5日沙飛遺物清單2頁<div><br></div><div> 今年4月29日,我與姐姐王笑利再次看望張鼎中——送父親最后一程的親歷者。<br> 張老見到我們非常高興。巧的是,他的好幾個孩子,都是我八一學校的校友!<br> 老人面對我們,仍不愿多談當年的細節——這可以理解!</div> 原華北軍區政治部保衛部三科科長張鼎中 張老在看國家博物館《百年沙飛——紀念沙飛誕辰100周年攝影作品捐贈展覽》請柬,及《百年沙飛》紀念卡。 張鼎中與王笑利、王雁姐妹合影 即將出版的張鼎中著作《開國秘密戰——我在軍法處八年》,該書全文刊登了“送沙飛遠行”。(尚在校對中)<br><br>《開國秘密戰》內頁: 作者肖像 張鼎中手稿 目錄 第十四章:送沙飛遠行 <b> 送沙飛遠行</b> <b>張鼎中</b><div><br><div> 1949年12月18日,華北軍區政治部保衛部“情況通報”稱:本月15日駐石家莊的“白求恩國際和平醫院發生一起病員沙飛槍殺日本籍大夫一案”。</div></div> <b>一、聞所未聞的案</b><div><b><br></b><div> 原華北軍區政治部《晉察冀畫報》攝影記者主任沙飛,1948年5月因患肺結核病住進石家莊白求恩國際和平醫院,給他治病的主治醫生是日本籍內科主任津澤勝,經過一年多的治療,病情不見好轉,經常發燒、嘔血、咳嗽不止,身體越來越虛弱。</div><div><br></div><div> 這時,沙飛對津澤勝大夫產生了懷疑,認為他是日本人,一定不懷好意,是假借治病殘害中國人民,肯定是日本在中國潛伏下來的特務。從此對津澤勝產生了不滿,故每次津澤勝為他治病時,總是采取緘默不語或所問非所答的態度。在病情漸漸加重的情況下,沙飛聯想到日寇侵略中國的種種殘暴行為,激起強烈的民族仇恨,抱定要報仇雪恨的念頭。于是暗自下定決心,要親手殺死津澤勝,為民除害,為自己報仇。</div></div> 1949年12月15日這天上午,津澤勝為沙飛治病時,開了處方轉身出門,沙飛持手槍對準津澤勝后背開了一槍,津澤勝頓時倒在門口,沙飛從床邊走到津澤勝跟前,對著他的頭部又補打了致命的一槍。<div> 案發后,和平醫院當即將沙飛逮捕,押送到駐石家莊的高級步校保衛部監管審理。經過多次審訊和調查取證,沙飛對自己打死津澤勝的事實沙飛供認不諱,人證、物證、事證俱在。</div> 1950年2月審訊結案后,高級步校黨委研究,一致同意判處沙飛死刑,呈報華北軍區批準。<div> 沙飛案件早已震驚了華北軍區黨委。接到步校報告后,軍區黨委非常重視,表明了依法懲處的嚴肅態度。經研究還認為,沙飛是軍區少有的高級知識分子,經受了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長期考驗,在戰爭攝影方面有很大成績,現在竟如此殺死為他治病的大夫,前后表現差別如此之大,似有不太符合常理之處,需要檢查是否存在精神不正常等問題。</div><div> 為慎重起見,特派軍區政治部張致祥副主任(兼軍法處處長)親赴石家莊進一步核實案情。</div><div> 張致祥副主任到石家莊后,首先提審了罪犯沙飛,該犯與過去審訊時一樣,口供完全一致,而且堅定地供認,津澤勝是他親自殺死的,不牽連任何人。沙飛還說:“津澤勝是日本特務,應當嚴懲。”問其有何根據?沙飛一口咬定說:“不好好為我治病,越治越重就是證據。”</div><div><br></div><div> 經多方了解津澤勝本人情況,大家反映說:津澤勝在日寇投降后,痛悔日本軍國主義侵華戰爭給中國人民造成的無比巨大的損失和痛苦,他學習白求恩精神,愿留在中國繼續當大夫為人民治病。三年多來,一致認為他表現很好,未發現有政治問題,更未發現是日本特務。</div><div> 張致祥副主任向和平醫院提出:從醫學上檢查一下,沙飛精神是否正常。經醫生檢查證明“未見異常”。醫院出具證明,認為沙飛精神正常。</div><div> 張致祥又召集干部、醫護人員座談,一致反映說:沙飛殺人是明知故犯,擅自殺人是違反軍紀、國法行為,在國內和國際友人中反映強烈,影響國際和平醫院聲譽,應予嚴懲。</div><div><br></div><div> 依我看,政治部領導調查政治部人員犯罪事實,難免會有一些個人顧慮——怕被人說袒護,言談話語反而格外謹慎。張致祥副主任回京后,如實地向軍區黨委和首長做了匯報。1950年2月24日軍區黨委做出判處沙飛死刑的決定。</div> 前排中為張鼎中 <b>二、接受執刑任務</b> 我接到張致祥副主任電話,要我盡快到他辦公室接受任務。由于軍法處的工作關系,張致祥的辦公室我經常去。他日夜操勞,桌旁一直支著一張床。這次只感到他的辦公室有些凌亂。<div><br><div> 張致祥首先問我:“你認識沙飛嗎?”我當即回答:“不認識。”張致祥說:“不認識沙飛的人沒幾個。”我說:“你知道,我是1948年5月晉冀魯豫軍區與晉察冀合并,成立華北軍區時,我從南邊來的,來后即埋頭軍法處工作,對北邊的干部認識得很少。”</div><div> 張致祥說:“沙飛名氣很大呀。”我說:“首長知道,軍法處和機關不在一起,工作性質非常獨立,又有大批案件。”</div><div> 其實,這些張致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感到他的沒話找話,恰恰證明他想說的話難以出口。正說話間,警衛員端來一砂鍋大棗粥,放在桌子上。張致祥說:“你來一碗。”</div><div> 警衛員已經給我盛了,我沒客氣就接過來一同吃。我心想,領導犒勞,肯定是困難的差事輪到我了。</div><div> 我試探著說:“沙飛的案情,保衛部有通報,這一段大家議論也比較多。”</div><div> 按照常情,張致祥應該問:“你怎么看?”他偏偏不問,不給我就案情表達意見的機會,我想,沙飛的事情沒余地了。吃過了粥,張致祥說:“軍區最近開了兩個會,一是紀律檢查委員會,決定開除沙飛黨籍,二是軍區黨委會批準高級步校報告,判處殺人犯沙飛死刑。”</div><div> 我一言不發。屋里東西凌亂,讓我看出張致祥心情很壞。</div><div> 張致祥說:“我叫你來,你也知道是干什么。”</div><div> 我答非所問說:“軍法處,除了不分白天黑夜的審問審問審問,其他都是短活兒。”</div><div> 張致祥說:“今天正式向你交代任務,以軍法處名義起草判決書。”隨手將步校的審理檔案、報告和首長批示交給我。我粗略地翻看著,剛才聽到死刑判決,雖然從談話氣氛中感受到了,仍感到震驚和難過。我知道張致祥副主任接下來對我要說什么。</div><div><br></div><div><br></div><div> 我輕輕嘆了口氣。我的臉色已經在表達我內心的不愿意。槍決漢奸,反革命分子,敵特分子,我有政治和仇恨動力。對好人犯罪上刑場,我毫無激情,只能是機械執行。而沙飛又是政治部的人,讓我對他怎么樣,太難為我了。我想提前說,可張致祥不給我機會,馬上就交代我說:“做好執行死刑的一切準備工作。這事由你親自辦理,由你赴石家莊宣判、監督執行。你要盡快地認真地把這件事辦好。”</div><div> 我也能猜到領導在確定人選時的左右為難。如果我推脫,張致祥副主任肯定會搬出更高的領導。</div></div> 沙飛5子女在《晉察冀畫報》創刊地--碾盤溝尋找父親的足跡,左一為碾盤溝村民蓋三妮,晉察冀畫報社在碾盤溝駐扎期間蓋三妮是村里的兒童團團長,蓋三妮口述:日軍掃蕩時他曾帶領沙飛在深山里躲避,沙飛還教會了他唱多首抗戰歌曲。 <b>三、見到沙飛</b><div><br></div><div> 按要求,我起草了判決書。經上級審批,在執行沙飛死刑的前一天,3月3日,我帶警衛連副連長呂萬來和看守員王習味一起趕赴石家莊。</div><div> 到石家莊后,首先向高級步校領導傳達軍區黨委關于判決沙飛死刑的決定,而后與步校保衛部唐部長商量如何向沙飛宣判和執行死刑問題。</div><div> 唐部長介紹情況說:“和平醫院發生沙飛槍殺日本大夫一案后,上級指定由我們負責當地收押審理。要關押犯人沒有監所,就由臨時客房中騰出一間房子作為‘禁閉室’。”</div><div> 我問:“沙飛身體怎么樣?”唐部長說:“沙飛有病,為了照顧他,每天讓人從伙房打病號飯。他雖是南方人,但吃面食還可以,于是伙房每天都是面條加荷包蛋,近來他身體有些好轉。”</div><div> 我再問:“他對案情有什么新認識?”唐部長說:“案情沒變化,每次審訊,沙飛滿口承認日本大夫津澤勝是他親手開槍打死的,并說他蓄謀已久,自己有一支手槍,子彈也不少,趁大夫為他看病之際,在病房開了兩槍,才打死的,等等,每次口供一致,從不改口。”</div><div><br></div><div> 接著研究到如何宣判和執行。</div><div><br></div><div> 宣判時會不會出情況呢?對我們,這本來不是問題。無非就是亂喊亂動。我們這樣考慮的基點是,沙飛不同于那些反革命分子,他是功勞很大、影響也很大的犯罪人員,我們不忍捆綁他,我們很想讓他以平靜的姿態走過最后一程。這需要沙飛配合。</div><div> 我們分析,一是沙飛聽到判處死刑后,會認為判刑太重,不服判決,當場大喊大叫,不配合行刑;另一種也可能服罪,這是我們最希望的。分析后認為后一種可能性大,但應當有兩手準備,如宣判后他大鬧,即令看守人員將其捆綁,押赴刑場。相反地如他服罪時,即可按計劃、更是按大家的良好意愿進行。</div><div><br></div><div> 大家指什么?沙飛的戰友們,所有關心沙飛的人們。他們不敢再向首長說情,惟希望我送好沙飛,不要讓沙飛多一點委屈。我與沙飛素不相識,但近期能感受到,他人緣好,群眾威信高。所有這些大家都不好明說。眾人的心情我能夠意會,更理解張致祥副主任為什么反復問我與沙飛的關系。</div><div><br></div><div> 表面的意思,顯然暗示我的精神壓力會小一些,讓我對任務不好拒絕。主要的意思,在于委托——在不認識沙飛的人里面,我可能被認為是能夠善待沙飛的人。</div><div> </div><div> 當天,我提審沙飛。一是看沙飛認罪態度,二是看他在宣判后服罪態度,總之進行一次教育,使之能有所思想準備。</div><div> 沙飛到庭,我反復追問殺人動機及對軍區首長決定從嚴判決,他如何認識。</div><div> 沙飛說:“打死日本特務,我不是一時沖動,是早有思想準備的,是為了報仇。”他堅持認為日本醫生將他的病越治越重,有嚴重的政治背景。他只是判斷,沒有任何證據。他表示:“這件事,軍區首長,聶司令員,肯定會知道的,他會公正處理的。”</div><div> 我以沉默相對。</div><div> 沙飛說:“聶總的決定,我一定服從。”可見沙飛的思想準備很充分,這也是沙飛本次所說的最關鍵的一句話——你們軍法部門不能背著聶總搞我沙飛;別人的決定,我沙飛一定會有異議;若聶總決定,斷無二話。</div> 平山縣碾盤溝沙飛居住過的房間 <b>四、刑場一再延緩</b> 1950年3月4日上午,在高級步校一個較大的會議室正式宣判殺人犯沙飛死刑。沙飛到庭后,全體站立,我宣讀判決書。 原文如下: 華北軍區軍法處判決書 法字第六號<div><br><div> 罪犯沙飛,男,現年38歲,出生在廣東一個商人世家,1937年12月參加八路軍,歷任《晉察冀畫報》攝影記者、主任等職。1948年5月因患肺結核病,入石家莊白求恩和平醫院治療。經一年多診療,病情不見好轉,沙飛即懷疑為他治病的日本籍大夫津澤勝是潛伏在中國的特務,故在津澤勝為他治病時,開槍打死津澤勝,事發后將沙飛逮捕審訊,因人證、物證、事證清楚,罪犯沙飛供認不諱。經華北軍區黨委批準,軍法處判處殺人犯沙飛死刑,立即執行槍決,以正國法。以儆效尤,切切此判。<br> 兼軍法處處長 張致祥 1950年2月24日</div></div> 宣讀完判決書,我問沙飛:“你聽清楚了嗎?”<div>沙飛停頓一會兒,說:“聽清了。”</div><div>我又問:“你服罪嗎?”</div><div>這時,沙飛指著判決書,問:“能讓我看一下嗎?”</div><div>我說:“可以。”</div><div>當場交他看。沙飛仔細地看完后問:“聶榮臻司令員知道嗎?”</div><div><br></div><div> 沙飛確實不甘心就這樣呀,他實在不理解殺日本特務的人怎么會被處以極刑。而這樣的決定,一定沒經過聶司令員。</div><div> 我有準備,雙手將步校呈送的報告及聶司令員親自批準判決沙飛死刑的文件一并交與他。</div><div> 沙飛對聶司令員的字跡非常熟悉。他仔細看罷聶司令員親筆簽字,再無他念。</div><div> 對著文件,沙飛見字如面,叫一聲:“聶總!”哽咽掉淚了。</div><div><br></div><div> 看著沙飛哭,我沒表情,可內心十分難受。</div><div><br></div><div>我說不出話,也不能隨便說。可我有一肚子話想對沙飛傾訴——沙飛,你好糊涂啊。你對不住聶總啊。對敵斗爭你那么勇敢,可你怎么這樣不珍惜自己。平津戰役一結束,你就住了院。說你不珍惜自己,是你的病需要長期調養。你太急著出院,太急著回到火熱的戰斗生活中去。急躁情緒讓你不能接受病情加重的事實。你知道嗎,那么多老首長,在戰爭年代積勞成疾,大規模戰爭一結束,精神稍一放松,就都病倒了。他們住院的前一階段,和你一樣,往往出現病情加重的假象,真相是病情本來就那么重,但被緊張的戰爭工作狀態掩蓋了。你本應該好好休息,對病實行引蛇出洞,誘敵深入,從而聚而殲之。</div><div>急躁情緒讓你焦躁不安,讓你為不能速戰速決而錯誤地尋找原因。現在我充當事后諸葛亮——應該為你換個環境,換個主治醫生。你的主治醫生的國籍身份讓你想偏了。同時你本人和你的鏡頭見證了太多的日軍屠殺罪行,你在日本人和罪惡之間畫了個不可改變的等號。于是在你病情加重時,你把日本籍醫生與陰謀等同起來。</div><div>沙飛,你為自己的糊涂痛哭吧。</div><div>你的懷疑無論錯與對,你有說話的地方呀。你向聶司令反映呀,你向保衛部反映呀,你有的是揭發陰謀的條件,可你都沒加以利用,反而一意孤行,釀成大禍。</div><div>沙飛,你應該自己教育自己。聶司令拉著日本小姑娘的手,那么慈祥。那張照片就是你親手摁動快門震撼未來歷史的。聶司令寬廣的胸懷,對你就沒震撼?你還照了國際主義戰士白求恩大夫的照片,那是無比寶貴的資料。兩個外國醫生,白求恩,津澤勝,都在為中國軍民作貢獻,兩個都獻出了生命。可你呢,你對他們,一個用鏡頭,一個用槍口。沙飛,你好糊涂啊。</div><div>沙飛,了解了你的病情,我也診斷了自己。在見你的時候,我也咳嗽,我也發低燒,而且很長時間了。現在與你的病情一一對號,我知道了,我和你一樣,得的是肺結核(到了這年年底,我確實診斷為肺結核)。你已經在咳血,發高燒。肺結核在當時是重癥,可還不是絕癥。即便你不懷疑醫生,你也有權向組織上反映,以獲得更好的治療。上策,中策,有幾十條成百條向你敞開陽關大道。而你偏偏選擇了下策,并且是下策里的最差。</div><div>在大罪鑄就后,你把生存的最后希望寄托于首長。你認為或許聶司令能力挽狂瀾。聶老總能做的都做了,他和軍區首長嚴肅地要求查實你的精神狀態。我不敢說聶老總想力挽狂瀾,但我敢說,于公,這是完全正確的。于私,查精神正常與否,無論什么結果,至少不會重上加重。在我個人看來,對挽回局面,對挽救你的生命,這是符合法律程序的最后一個機會。</div><div>為查實你的精神狀態,軍區政治部副主任兼軍法處處長張致祥親自出面了。我不知道張致祥副主任具體怎樣想。但老上級對老下級,內心總不會無動于衷。無論張致祥怎么想,他都必須按規矩按程序做。尤其,不能有任何的誘導和暗示。在當時條件下,張致祥只能依靠醫院作鑒定,而醫院證明你的精神“未見異常”,張致祥對此一句話不能多說。假設換了我,也必定如此。</div><div>沙飛呀沙飛,你舍不得聶司令,聶司令何嘗就舍得你?在一切無法挽回時,聶司令員在提筆批準你的死刑時,落到紙上的不僅是筆墨,還有淚水。是的,首長們都非常痛心。聶老總非常難過,聶老總為你落淚了。情永遠在,可情難勝法,尤其建國伊始。</div><div>我沒有當面告訴你這些。否則,以知識分子的某種脆弱,你會號啕大哭。你是戰火鍛造的堅強的戰士,你也是有個人弱點的堅強戰士。就如后面發生的,在赴刑場的路上,你對個人的弱點作了自言自語的陳述。</div><div><br></div><div> 沙飛停止了哭泣,眼神投向我。</div><div>我再次詢問:“你服罪嗎?”</div><div>沙飛沉思了一下,回答:“服罪。”</div><div>接著他又說:“現在就執刑嗎?”我說:“是的。”</div><div>沙飛又停頓了一會兒說:“可不可以讓我換換衣服?”我說:“可以。”</div><div> 依沙飛吩咐,看守戰士從監房取來一個布包袱,內有沙飛的衣服。沙飛把包袱放在椅子上打開,一件一件地換,脫下舊的,換上比較干凈的。我們靜靜地坐著,看他的一舉一動。沙飛非常鎮定,從容。大約半個小時過去了,他收拾停當。現場沒有人催促,時間完全由沙飛自己掌握。</div><div>我問:“還有什么要說的?”沙飛:“沒有要說的了。”</div><div><br></div><div> 這時在一旁的戰士手持繩索向我示意。我搖了搖頭,他們便退后,沒有捆綁沙飛。</div><div><br></div><div> 沙飛押赴刑場,其實根本沒有押解。我和唐部長隨在左右,其他人員跟隨其后,就像平時散步一樣,由沙飛帶路,大家一步一步向石家莊北郊刑場走去。</div><div> 行走中我們無話。而沙飛有時停下來,對我們說:“我這個人就是要做硬漢子,認死理,我認準的事,三駕馬車也拉不回來。”</div><div> 我們不置可否。后來,沙飛又自言自語地說:“我一輩子沒有栽過跟頭,總是受夸獎表揚,這次算一步走到黑了,好漢做事好漢當,青楊木扁擔,寧折不彎。”我在一旁仔細聽著,對他自己的中肯總結,也點頭贊同。</div><div> 沙飛還說了些什么,現在再難想起來。反正走一路,說一路。突然我走神去想另一個事。我們經歷了偉大的改朝換代,我從事軍法工作,開國大典前后不時有人問我關于功臣的“免死證”。我如實回答:沒有。一般群眾很難相信,開國功臣,出生入死,功高至偉,中國共產黨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怎么可能不給自己的功臣發“免死證”。我想,如果有,沙飛此刑當免。</div><div><br></div><div> 走著說著,一副棺木擺在前面。糟!俗話說:“不見棺材不落淚。”根據我們商定的安排,棺木置放于隱蔽處,避免給沙飛以刺激。不想他們給落實成這樣了。沙飛倒沒什么意外,很坦然地步向棺材。</div><div> 我們一齊在棺木旁站定。這是一口很好的棺木,沙飛的歸宿絕不能等同其他罪犯。</div><div> 我問:“你看還需要什么?”沙飛看了看棺內已鋪好他的被褥,指了指前面部位,意思是那兒還有問題。我明白了,低聲說:“枕頭馬上就有。”</div><div> 戰士跑步去取回一個真正的枕頭。沙飛平時所枕,是他那個衣服包袱,從戰場到病房再到監房,皆如此。至此,來石家莊已經一整天。宣讀判決書后,為沙飛換衣服和要枕頭,時間又一再延長,我沒等來“刀下留人”的北京聲音。</div><div> 枕頭擺放好,我仍然不發話。我是急性子,暴性子,但這一天,我確實愿意為沙飛多做些什么。我改變不了結局,但我能延緩結局。沙飛如果還有要求,我一定盡可能滿足。不能說我沒有一點私情。我與沙飛,除軍齡相同,病情相同,還有其他許多相同。</div><div> 沙飛換衣服的每一個動作都在感動著我。我與沙飛素昧平生,可我與他的情感交流,恰是從他換衣服開始的。更多的死刑犯,到這時早已崩潰,身體癱軟,乃至屎尿俱下。可我看到,眼前的每一秒,對沙飛都那么美好。那是因為沙飛有一個美好的心靈,并且以此裝點生命盡頭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那么熱愛生活,熱愛這個國家,熱愛這個國家的人民。為抒發這個熱愛,藝術上他追求極致。為捍衛這個熱愛,他不惜采取極端。</div><div> </div><div> 沙飛向四周看了看,問:“還要我跪下嗎?”他的冷靜,他的安詳,以及他的高傲,都在最后這一問中。</div><div> 我溫和說:“不用。”</div><div><br></div><div> 沙飛肯定準備了充分的理由爭取站立。當他臨刑前的所有愿望都無障礙地得到實現時,他反而茫然了。他望著我,不知道該怎么站,不知道該迎著槍口還是背著槍口。</div><div><br></div><div> 我說:“你就站著,朝北看。”</div> 沙飛佇立北望。<div><br></div><div>“砰”一聲槍響,沙飛永遠走了。</div> 平山縣碾盤溝沙飛居住過的小院 <b>五、三點模糊 </b><div><br></div><div>一、當時關押沙飛的地點,我寫的是高級步校,也可能是“軍大”,即軍政大學。</div><div>二、沙飛臨刑前那頓飯,沒寫的原因,是記憶模糊。本書其他一些內容也難免有錯誤,但那些在腦子里都比較清晰,肯定。“清晰、肯定”的尚且難以杜絕錯誤,模糊的就應直接說明。三、有資料反映,宣判后曾允許讓沙飛回去刮胡子,我沒印象了,但認為很符合沙飛的性格和身份。</div> <b>六、撤消原判</b> 光陰似箭。時隔36年,到了1986年5月。北京軍區軍事法院查明并決定:“沙飛當時在患有精神病的情況下作案,不負刑事責任,撤消原判決。”<div> 在爭取為沙飛平反過程中,他的夫人王輝和及子女王笑利、王達理、王雁、王少軍等人四處奔波,走訪了許多地方,找到有關人員,弄清事實,而組織上也同樣進行了大量的工作,最后得出接近事實本來面貌的正確結論。</div><div> 她們在找到我了解情況時,我也實事求是地說明了當時情況。因我當時任保衛部三科科長兼軍法處秘書,是我審閱步校呈送的報告,按照首長批示,起草判決書,而且作為赴現場執行的見證人,我有責任如實地說明實際情況。</div> 張鼎中與長女張曉明看王雁贈送的《百年沙飛》紀念卡。2012年5月攝。 我說明的情況,實際是在判決不可更改之后我個人對沙飛表現出的溫情。這溫情基于:無論沙飛的過錯乃至他的罪過有多大,我認為他不是報私仇。這對平反不是過硬的材料。可作為一個老保衛,能夠對死刑犯存有相當的同情,這說明平反具有廣泛的群眾和輿論基礎。 在沙飛平反之后,我想了幾點。 一、沙飛推斷津澤勝醫生是特務的邏輯,有著嚴重的主觀臆斷的跡象。這與一個高級知識分子的智商,是不一致的。有此臆斷,即訴諸行動——槍殺津澤勝醫生,也不符合沙飛這種領導干部的行為邏輯。那么,這當中顯然另有原因。<div>二、醫院作出“未見異常”的精神鑒定,引用的證據大都是事發后的表現,如沙飛供認“蓄謀已久”等等。遺憾的是,核心的證據應該是事發當時沙飛的精神狀態。所有人都不在現場,事后又沒非常明確地向這方面努力。離開這一點,認定沙飛精神方面“未見異常”,實難成立。</div><div>三、應該質疑當時精神鑒定的權威性,如果當時請中央公安部的精神鑒定專家進行最后的把關,難題就可能迎刃而解。這不是抱著對沙飛的感情刻意追求某種結論,而是追求法律程序本身的最大嚴密和完美。</div><div><br></div><div>對沙飛同志的平反,我舉雙手贊成。自此,出版了《沙飛畫冊》,報刊上也有不少介紹沙飛是傳奇人物的文章。即便平反之前,沙飛的歷史貢獻也以不署名的方式向今天述說。</div><div><br></div><div>事后我也曾幾番想過,假如當年沙飛案的審理由我經辦,會怎么樣?最終結論我無法推斷。但是,或許我能夠比較真實地接近沙飛的心靈世界。這是因為,將心比心,我在沙飛身上不難看到我自己,或由我本人部分地解讀沙飛。一說日本人,我腦子里的第一個血腥畫面,就是日寇大掃蕩在沁源縣殺死5千多無辜群眾。試想讓一個日本醫生給我治病,再試想讓一個德國軍醫給蘇聯紅軍戰士治病,其反感不會比沙飛更輕。如此壓抑的醫患關系,病情怎能緩解?我的精神創傷甚至延及大山。反“掃蕩”薄一波同志派我去偵察,遭遇日寇我沖上大山。日軍山地作戰部隊的最強壯士兵追在身后。為了不被追上,為了不被擊中,我沖向最陡峭最難攀登的地方,我撞進最茂密的灌木叢中,我像野獸一樣低姿奔竄。本需要刀斧開路,我用頭顱和肩膀就劈開了。脫險以后,我見大山就想起日本鬼子,就連同憎惡大山,直至新世紀的今天。這包括聽到日本話。故事片《紅色娘子軍》的瓊花見到南霸天抬槍就打;看話劇《白毛女》,我們的戰士流著淚舉槍就要打黃世仁,幸被拉住——仇恨已經變作一種條件反射。我相信,這是受剝削、受壓迫、受奴役的一代人的精神狀態,是一個民族將延續許多年的精神創痛。若說我有精神疾患,我會和沙飛一樣不承認。若說這種狀態多么理智,我同樣堅決否定。我不是為沙飛的重大失誤辯護。沙飛是一種極端。以今天論昨天,我想,當時如果把情況設想得更復雜一些,把審理時間放長一些,甚而易地審理,最終是否可以考慮對沙飛作出無期徒刑的判決?</div><div><br></div><div>我們不能企望歷史和個人都不犯錯誤。可歷史錯誤與個人錯誤重疊在一起,代價過于慘痛。</div><div><br></div><div>沙飛問題重新告白天下。聶帥、薄老,老同志,后來人,都深感欣慰。只是,沙飛同志回不來了。</div><div><br></div><div>那是一座雕像——沙飛佇立北望。讓他朝北,我只根據現場情況臨時動議,沒任何深意。但我看到,沙飛對此欣然接受。向北,他捕捉到什么?他在聚焦什么?</div><div><br></div><div>“砰”一聲槍響,不僅沙飛永遠走了,同時極為可惜的,是一個了不起的慧眼和鏡頭永遠關閉了。我見證到關閉前最后一個畫面,那是新中國誕生后大北方第一個春天的壯麗河山與云天。</div><div><br></div><div>作為組織確定的沙飛的送行人,我要說,我們的英雄戰士沙飛同志永垂不朽!</div><div><br></div><div>作為在刑場上與沙飛相識的戰友,不管沙飛情愿與否,我還要替沙飛宣稱,我們的國際戰士津澤勝同志永垂不朽!</div><div><br></div><div><b>編后語:</b></div><div>  </div><div> 此稿由沙飛二女王雁提供。她在自己的博客中寫了這樣一段來歷:為父親沙飛百年誕辰紀念活動,我于(2012年)4月25日到北京,之后,石家莊、上海、杭州等地,至12日晚回到深圳。出外從不帶電腦的我,無法及時發有關百年沙飛紀念活動的博客。既然不是最新消息,索性慢慢道來。在北京的開始幾天,一一落實參加國家博物館《百年沙飛——紀念沙飛誕辰100周年攝影作品捐贈展覽》開幕式的父輩、后代、友人。有的老人,我一定要把請柬親自送到他的手中。張鼎中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位。盡管5月4日老人因故未能出席國博活動。2001年,我與姐姐曾經攝像采訪張鼎中,他說:我只是向沙飛宣布判決書,隨即執行宣判,至于遺物、埋葬,我都沒參加。我理解老人,他不愿、不忍對我們說,執刑的全過程。今年4月上旬,父親戰友周郁文張致平夫婦的女兒張曉舟從沈陽來電話:張鼎中在《黨史博采》發文章“送沙飛遠行”。親歷者能拿出真實的歷史,這是幸事!上網搜索,網絡時代就是快,我立即找到河北省委黨史辦的張建華,通過他找到主編,要到了給雜志提供文章的張鼎中之子張衛民的電話,即請他傳來文章全文(《黨史博采》因版面等原因,未刊登全文),我并發郵件告知:傳去你爸爸簽收的沙飛遺物清單。日期是3月5日,因此我當時就知道,你老爸全部處理完畢后才回北京。我們都能直面真實的歷史!今年4月29日,我與姐姐王笑利再次看望張鼎中——送父親最后一程的親歷者。張老見到我們非常高興。巧的是,他的好幾個孩子,都是我八一學校的校友!老人面對我們,仍不愿多談當年的細節——這可以理解!王雁標注:1、1949年12月,到石家莊調查沙飛案件的是徐彤崗,不是張致祥;2、在張鼎中家中,老人不愿意談細節。他的女兒是高我一級的校友,告訴我:開第一槍時,保險沒有打開,啞了,開了第二槍。老人點頭。我忍不住詢問老人,從正面還是背后開槍?回答:背后。</div> 張鼎中,1919年8月出生于山西省榆社縣。1938年8月加入中國共產黨。抗日戰爭時期,曾參加百團大戰等大小戰斗百余次。1945年調軍調處執行部第三十一執行小組,完成一些重要任務。在華北軍區政治部保衛部三科兼軍法處工作期間,主審黃維、陳長捷等戰犯。長期從事我軍保衛工作和政治工作,曾任北京軍區工程兵政治部副主任 ,后離休。1955年被授予三級獨立自由勛章和解放勛章。1988年被中央軍委授予二級紅星榮譽勛章 。
主站蜘蛛池模板: 塔城市| 江达县| 越西县| 竹溪县| 呼和浩特市| 准格尔旗| 大荔县| 景谷| 新巴尔虎左旗| 大姚县| 东山县| 梓潼县| 洪泽县| 阳西县| 陇西县| 平山县| 如东县| 崇义县| 古丈县| 东兰县| 景东| 云龙县| 博白县| 南开区| 霍林郭勒市| 南昌县| 无为县| 灌云县| 平凉市| 前郭尔| 福泉市| 湄潭县| 叙永县| 上栗县| 英超| 广德县| 盖州市| 青河县| 广水市| 明溪县| 沈阳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