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天光未亮時，我已在距離鷹巢三十米開外的掩體內守候。鏡頭對準那團用枯枝搭建的暗色巢穴，晨露總在不經意間光顧金屬外殼的相機上，我無暇顧及得太多，生怕錯過巢穴內外的精彩瞬間。</p><p class="ql-block">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雌鷹的利爪突然攥緊棲木，鎏金的瞳孔驟然收縮，遠處林間傳來熟悉的振翅聲。</p> <p class="ql-block"> 雄鷹撲食歸來的瞬間，我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與快門聲共振。它的翼展割裂氣流，帶血的鼠尸自鐵灰色的喙間垂落，雌鷹騰空而起，兩團暗影在空中完成血腥的接力（距離太遠，看到卻沒拍到）。這時，巢中響起尖細的啼叫，兩只與親鳥體羽大相徑庭的淺灰絨團子跌跌撞撞探出頭伸長脖頸，不知是親鳥制造的風聲還是鼠肉的腥香驚醒了它們，尚未成熟的羽毛在晨風中顫動。</p> <p class="ql-block"> 雌鷹的利爪遠比我想象中鋒利，撕扯鼠肉的動作精準如外科手術，暗紅色肉塊墜向雛鷹大張的嘴喙，一滴血珠懸在雌鷹的爪尖，在晨光中折射出詭異的虹影。雛鷹的喉間發出吞咽的咕嚕聲，絨毛沾染著腥紅的斑點，像某種殘酷的成年禮勛章。</p> <p class="ql-block"> 午后大雨突至，雌鷹展開雙翼化作黑色穹頂，雨滴順著羽毛溝壑奔涌成流，雄鷹在雨中出擊狩獵，終于在第三次之后帶回一只尚在抽搐的田鼠，雌鷹撕開獵物時，溫熱的臟器冒著白氣，雛鳥爭搶間將半截腸管甩出巢外，血水混著雨水蜿蜒成詭異的抽象畫。</p> <p class="ql-block"> 暮色將近，雛鳥的嗉囊泛著幽綠熒光，像兩盞危險的信號燈。雌鳥清理巢穴時，將雛鳥啃凈的鼠骨拋向深淵，山谷間發出的聲響久久回蕩。我感嘆！那些溫柔與暴烈本是一體兩面，正如鷹的羽翼既能遮蔽風雨，亦能撕裂生命。</p><p class="ql-block"> 存儲卡里的照片正在生成縮略圖，血色的軌跡連成完整的生存鏈，回放時發現某個特寫鏡頭，雛鷹的絨羽間隱約可見未來猛禽的鋒芒，自然法則的殘酷美學，正在這方血色搖籃里慢慢顯影。</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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