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達來

西關聊齋

昨夜，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六十多年前我的一個老鄉，若爾蓋達扎寺鎮派出所所長。醒來淚滿枕巾，輾轉反側再也不能入睡，于是，打開手機寫了幾句，回憶他的一生經歷，以資作為對亡人的緬懷，他的名字叫—— 蓋達來 1961年底，我響應中央機關下放干部號召，做為中央民族學院語文系藏文助教，當時我想這是個好機會，我搞藏文專業，到藏區去與藏民生活在一起，能學到很多東西，以后再回到學校，再好不過了。于是立即寫了一份申請書給院黨委，要求到阿壩州藏區工作。當得到院黨委批準后，黨委書記蘇克勤找我們被批準的第三批教師開會，說明當前形勢嚴峻，全國遇到了幾百年不遇的自然災害，有的縣因干旱莊家顆粒不收，有的農民吃土，吃樹皮，現在北京糧食全靠全國各地輸送，為了減輕地方負擔，中央決定下放干部，等糧食生產好轉了你們再回來。最后蘇書記請我們飽飽地吃了一頓大餐，這也是蘇書記代表學校為我們餞行。 到了若爾蓋先是到糧食局辦理糧食入戶關系，然后領取當月糧票。再到達扎寺鎮派出所辦理入戶手續。我走進派出所見到一位民警正襟危坐地在埋頭辦公，頭也不抬，我用普通話和他搭訕，恭敬地問他，同志，請問辦理入戶手續是在這里么？他站起來抬頭一笑和靄地說，你是河南人吧？我說，你怎么知道？他說你的普遍話里帶著河南口音，接著又說他也是河南南陽人，老鄉！這一問一答，就拉近了雙方距離，他非常熱情，又是讓座又是倒茶，不一會，不知不覺地辦完了入戶手續。在我將要告辭時，他握著我的手說，我叫蓋達來，是這里的負責人，以后閑了有空到我這里來烤火。后來知道他是叫花子要飯出身，年長我兩歲。 蓋達來不擺架子，為人誠懇，雖沒有上過正規學校，在黨的長期培養教育下，說話辦事，都十分得體，不失為好公安的形象。我對他肅然起敬，他也了解了我的身世，是個青年學生摘帽右派，他總是同情地說，二十歲的學生娃娃，連什么叫資產階級都不知道就給戴上資產階級右派帽子，對我也非常理解。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在那個特殊年代，誰也無法預測到自已明天會發生什么。1966年5月16日中央決定在全國開展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隨著運動的不斷發展，蓋達來作為資產階級走資派被揪出來批斗，蓋達來不投降就叫他滅亡！鋪天蓋地的大字報，貼滿了全城。批斗會上蓋達來昂首挺胸，拒不低頭地說，我從小沒爹沒娘，是個討飯叫花子，我16歲參軍從老家河南南陽一直打到湖南，入川后從黑水打到若爾蓋，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我今天。臺下革命群眾仍說他狡辯，頑固不化，不依不饒。蓋達來晚上回家后，為了盡快過關，只好按群眾要求拿起筆來寫檢討。 由于桌子上擺放的鋼筆長期不用，筆中無墨水，筆中吸滿墨水后鋼筆仍不下水，于是他用力甩了一下，不小心把墨水甩到桌子上擺放的毛主席石膏像上。這下把蓋達來嚇壞了，現在正在挨批斗，過不了關，這叫人發現可是殺頭之罪啊！恐懼之中他拿起刀來，想把石膏像上墨跡刮掉，他萬萬沒有想到石膏像里面是空的，一刀下去竟把石膏像臉上給刮了個大窟窿。嚇了一身冷汗，他只好戰戰驚驚把像打碎用布包起來，趁著夜深人靜偷偷到跑到河邊把破碎的石膏像埋了起來。不料被兩位暗中監視他的人員當場抓獲。人物證據俱在，他的犯罪性質立即變了，由走資派變成了現行反革命分子，看管人員大喊大叫，來了一幫人，把他當場五花大綁送到山上看守所里，第二天又召開公審大會說他砸爛毛主席像，對毛主席有刻骨仇恨并判刑。不是在痛苦中暴發，就是在沉悶中死亡！他有冤無處訴說，很想自殺，一死了之！ 斗轉星移，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否極泰來，黨的三中全會后，蓋達來被列為若爾蓋第一批寃假錯案平反，蓋達來恢復了原職，像往常一樣，穿著公安服去上班。一天，他在派出所門口看見一匹威武高大的大青馬昂首闊步地在他眼前走過，他興奮不已，按奈不住對馬的深厚情懷，身不由己地躍馬飛上，可惜他已不是當年的騎兵，物是人非了，由于用力過猛隨著縱身跳起，人從左邊上馬，從右邊掉下來，蓋達來被狠狠地甩倒在地，不幸頸椎斷裂后經醫院搶救無效，蓋達來樂極生悲，剛剛平反就這結束了他跌宕起伏的一生，34歲英年早逝令人扼腕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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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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