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二十、政績操守</p><p class="ql-block"> 平生仕惟盡職,不求庇,不覓舉,有轉求腳色,狀欲具薦者,公曰:「薦在彼,若自呈其狀,則進以妄矣。茍非公志,雖予不屑。」俸給非祿令不受。凡冊例及互饋,率謝卻之。予祠,非公請不受祿。郡太守嘗載祠廩數十斛歸公,公悉以散之姻族。常言:「無欲則剛,無私則明。剛以達此心之仁,明以斷天下之疑。潔己以廉,而不能戢吏之貪。猶己貪也,心乎惠民,而不能摧奸以達惠,猶無惠也。」所至,以實心行實政,吏畏民懷,久而不忘。持節江右,雅以洗冤澤物為身任。一時贓貪,至有聞風解官去者。</p><p class="ql-block"> 晚復際遇,入司勸講,正色危言,無所回撓。上自人主,下至縉紳,無不敬憚。論學則曰在正心,論治則曰在知人,而以貪風為當今大患之源,終始一說。至于回三友愛之真,以立綱常之本,則深有所不能已者。嗚呼!推公此心,而驗之行事,真可謂表里洞徹,俯仰無慊者矣。</p><p class="ql-block"> 初,端平收召公與西山真公,適皆至,宣引入對,先后才一日耳。都民聳觀,無不喜。上嘗諭真公曰:「天下望卿相朕。」真公辭曰:「陛下自有宰相?!?上問為誰? 真公對曰:「惟不愛陛下官爵者,可為陛下相?!股弦辔蚱錇楣病U婀搜噪m有所指,實萬世卜相之標準。既而真公以《大學衍義》上,公以《讀易記》進,所以啟導輔翼,仰徯圣德之成者,其意實相須而甚切也。一時治象光明,骎骎乾淳之盛。久之,真公始參政事,病不及拜,公亦旋繇內祠。以天下有志之士,至今為端平惜此一大機會也。公之學,自幼習聞伯仲氏從東萊先生講明為己之學,已知趨向之正。長入太學,勵志求道,讀《易大傳》,至「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成之者性」之語默有契于心,而知其為萬世之原矣。</p><p class="ql-block"> 后晦庵先生道過上饒,亟請學焉。論「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謂不可直以人心為人欲,危為已亡。先生首是之,謂勉齋黃公曰「崇父明白剛直士也,講學已有意趣。」翌日,趙戶曹人謁問學,先生語以上饒主簿,析理殊精,可從之游。公自益博諸同志之所見聞,約以吾身之所踐履。講繹辨質,反復不置。先生答書謂:「剖析四端明甚,就此宜更加涵養?!褂衷唬骸溉沼霉し蛞训弥?,勿令間斷,不須別立標的。以「毅」名齋,實先生命之也。中年居閑,養固積盛,于是昔之所造者,益以深遠。溯源詣極,而卒不離乎切近平實之地。心融理洽,每于應事觀物間得之。嘗謂:「天地生成之妙,不過陽進陰退之間,一理洞貫,萬變該攝。歲晚、神全氣浩、動靜語默,安詳自在。而所以自畏飭者尤嚴。自警有箴,自知有銘。以至杖首莫不銘焉。寢室銘以四言曰:「勿言勿動,不見不聞,維德之象,斯威所存?!蛊渌灾斊浒凳抑?,以全天地之中者,言愈約而功愈密矣。</p><p class="ql-block"> 垂歿,自謂不以病蹙動吾心,而惟憂學力之不繼,蓋有所謂不知年數之不足者。每嘆比年以來,晦庵先生之書滿天下,家藏人誦,不過割裂掇拾,以為進取之資。求其專精篤實,能得其所以言者蓋鮮,間有稍知自拔者,則又牽合江西陸氏之說,而自謂之通儒,其害有不可勝言者。公蓋深憂之。</p><p class="ql-block"> 平居閉關屏外事,獨于接引學徒,迄老不倦。必以所授師傳親切之訓曉之。規模正大,而梯級甚明,綱領提挈,而節目不遺。晚見學者繳繞于文義之間,于是指示命、性、心、中、誠、仁六字為窮理之要。九思、九容為主敬之本,使之即字即語,辨析名義,益充其類而貫通之,隨動隨靜,存養省察,實反諸身而體踐之。</p><p class="ql-block"> 且謂,理無窮,學又奚窮?工夫一有間斷,則非天命人心流行之本體。故于毋自欺,謹其獨之戒,尤懇懇焉。又數為人心大患者,莫名與利若也。嘗揭理義之悅我心、名利之害乎道兩語,以警學者。其所以明道原以淑后學者,大概如此。</p><p class="ql-block"> 嗚呼!慶元偽學之論興,《論語》《中庸》《大學》《孟子》之書為世大禁。至謂偽學之魁,以匹夫竊人主之威,以鼓動天下,上而宰相,下至布衣,亦坐是竄死,天地為之晦冥者幾三十年。權奸既誅,先生孤忠先見始得暴白,而道猶未明。肆我皇上表章《四書》,以振起斯文。至于端平,公與度公正、葉公味道,皆以師門名第,勸講《緝熙》,于是上益尊信先生之學,以表倡天下,下亦咸知宗尚先生之學,以鼓舞圣化,三代之下所未見也。是雖大君大儒,以心印心,而其所以開啟圣衷,扶翼圣道,以丕闡我宋人文之盛,實自公與度、葉諸公發之。故特著于篇終,以詔來世。</p><p class="ql-block"> 公所著書有《讀易記》三卷、《讀詩紀詠》一卷、《雜說》一卷、《文集》十卷。公棄諸孤,距今十有四載,治名勿求碑銘。大懼言論風旨、久浸不傳,哀愴哽咽,不忍書且不忍忘。門人相與追述次為家傳,裨后之知德者有考,且以備異日太史氏采錄云。</p><p class="ql-block"> 宋待制徐文清公家傳終</p><p class="ql-block">譯文:</p><p class="ql-block"> 二十、政績操守</p><p class="ql-block"> 先生一生為官,只一心盡職盡責,從不謀求他人庇護,也不主動尋求舉薦。曾有人輾轉找來,希望先生出具履歷文書,還打算為他寫舉薦信。先生卻說:“舉薦與否,取決于他人。要是自己主動呈上相關文書,那就是通過不正當手段謀求晉升了。倘若出發點不是公正無私,即便有這樣的機會,我也不屑一顧?!背速旱撝?,但凡不符合規定的錢財,先生一概不接受。無論是按慣例該得的額外收入,還是他人相互饋贈的財物,他都一一婉拒。出任祠祿官時,如果不是出于公事需要,他也堅決不接受俸祿??ぬ卦蛠韼资舻摷Z食,先生毫不猶豫,全部分發給了姻親族人。先生常掛在嘴邊的話是:“沒有私欲,便能剛正不阿;沒有私心,就能明察事理。憑借剛正,去踐行心中的仁愛;依靠明察,來決斷天下的疑難。自己廉潔奉公,卻無法制止官吏貪婪,這和自己貪污沒什么兩樣;心里想著惠及百姓,卻不能懲治奸邪以真正實現惠民,那就如同沒有施惠于民。”先生所到之處,都懷著誠摯之心,推行切實的政務,官吏敬畏他,百姓愛戴他,即便時間過去很久,人們依然對他念念不忘。</p><p class="ql-block"> 先生前往江西任職時,以洗雪冤屈、造福百姓為己任。一時間,那些貪贓枉法之徒,有的甚至聽聞風聲就慌忙辭官逃走。晚年,先生再度得到重用,入朝擔任勸講之職。他神情嚴肅,言辭剛正,毫無畏懼。上至皇帝,下到官員,無不敬重又敬畏他。談及學問,先生強調關鍵在于端正內心;討論治國理政,他認為重點是了解人才,并始終覺得貪污之風是當今社會的重大隱患根源。至于恢復兄弟間友愛的真情,確立綱常倫理的根本,先生更是堅持到底。唉!從先生的內心出發,再看他的實際行動,真可謂表里如一,言行一致,俯仰無愧于天地。</p><p class="ql-block"> 端平年間,朝廷征召先生和西山真德秀先生。二人恰好都來到京城,先后被宣召入宮面圣,時間相隔不過一天。都城百姓都極為關注,無不為此感到欣喜?;噬显鴮φ娴滦阆壬f:“天下人都盼著您能做我的宰相?!闭娴滦阆壬妻o道:“陛下自有合適的宰相人選?!被噬显儐柺钦l,真德秀先生回答:“只有不貪圖陛下官爵的人,才配做陛下的宰相。”皇上也明白,他指的正是先生。真德秀先生這番話,雖有所指,實則堪稱千秋萬代選拔宰相的標準。不久后,真德秀先生進獻《大學衍義》,先生則呈上《讀易記》。二人都希望能啟發引導皇上,輔佐其成就圣德,他們的心意相輔相成,十分懇切。當時政治清明,頗有乾淳年間的興盛氣象。過了許久,真德秀先生才開始參與政事,卻因病未能正式拜官上任,先生也很快轉任祠祿官。天下有志之士,至今都為端平年間錯失這樣一個大好時機而深感惋惜。</p><p class="ql-block"> 先生自幼便聽聞兄長們跟從東萊先生學習“為己之學”,那時就已明確了正確的求學方向。長大后,先生進入太學,勵志追求真理。讀到《易大傳》中“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成之者性”這句話時,他內心深受觸動,瞬間領悟到這便是萬世的根本所在。后來,晦庵先生(朱熹)路過上饒,先生趕忙前去請教學習。在討論“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時,先生提出,不能簡單地將人心等同于私欲,“?!币膊⒎鞘且呀泦适А;掴窒壬终J可先生的觀點,對勉齋黃公說:“崇父(先生的字)是個明白事理、剛直不阿的人,他講學很有自己的見解和意趣。”第二天,趙戶曹前來拜見,向晦庵先生請教學問?;掴窒壬阃扑]他說,上饒主簿(先生)分析道理極為精妙,不妨與他一同學習交流。此后,先生廣泛學習同志們的見聞,結合自身實踐,不斷總結歸納。講解、演繹、辨析、質疑,反復思考,從不間斷?;掴窒壬诨匦胖蟹Q贊道:“剖析四端(仁、義、禮、智的發端)十分明白,就該在這方面進一步涵養自身?!边€說:“日常功夫已有所成,務必堅持,不要間斷,也無需另設目標。”先生以“毅”為書齋命名,便是晦庵先生的提議。</p><p class="ql-block"> 先生中年賦閑在家,修養愈發深厚,以往的學問境界也更為深遠。他追本溯源,探究學問的極致,卻始終未脫離切實、平常、真實的境地。先生內心與道理高度融合,常常在應對事務、觀察事物的過程中有所收獲。他曾說:“天地生成萬物的奇妙之處,不過在陽進陰退之間,一個道理貫穿始終,萬變皆可涵蓋。”到了晚年,先生精神飽滿,氣勢浩然,無論動靜、言語沉默,都盡顯安詳自在。然而,他對自己的要求愈發嚴格,時刻自我警惕。他寫有自警的箴言,也有自我認知的銘文,就連手杖頭上都刻有銘文。寢室的銘文是四言的:“勿言勿動,不見不聞,維德之象,斯威所存。”他在獨處時嚴格自律,以保全天地間的中正之道,言辭越是簡潔,下的功夫就越是細密。</p><p class="ql-block"> 先生臨終之際,坦言自己并未因疾病而擾亂內心,只是憂慮學問無法繼續精進,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不覺得歲月不夠用吧。先生時常感慨,近年來,晦庵先生的書遍布天下,家家收藏,人人誦讀,可大多人不過是斷章取義、拼湊摘錄,把這些書當作求取功名的工具。真正能深入鉆研、篤實學習,領會晦庵先生言論精髓的人少之又少。偶爾有個別想要自我提升的人,卻又牽強附會江西陸氏(陸九淵)的學說,還自稱為通儒,其危害簡直難以盡述。先生對此深感憂慮。</p><p class="ql-block"> 平日里,先生閉門謝客,不關心外界瑣事,唯獨在教導學生一事上,直到晚年都熱情不減。他總會把從老師那里傳承下來的真切教誨,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學生。他教學格局宏大,條理清晰,既能提綱挈領,又能兼顧細節。晚年,見學生們在文義上糾結不清,先生便指出“命、性、心、中、誠、仁”這六個字是探究天理的關鍵,“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九容(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聲容靜,頭容直,氣容肅,立容德,色容莊)”是主敬的根本。他讓學生們就這些字和語句,仔細辨析含義,再擴充相關知識,融會貫通。無論動靜,都要涵養本心、反省自身,切實將所學踐行于日常生活。</p><p class="ql-block"> 先生還說,天理無窮無盡,學問也永無止境。功夫一旦間斷,就違背了天命和人心自然運行的本體。所以,對于“毋自欺,謹其獨”的告誡,先生尤為重視,時常懇切地教導學生。他多次強調,人心最大的禍患,莫過于名聲和利益。還曾用“理義之悅我心,名利之害乎道”這句話,警醒學生。先生闡明道的本原、教導后學的方法,大致便是如此。</p><p class="ql-block"> 唉!慶元年間,“偽學”論調盛行,《論語》《中庸》《大學》《孟子》等書被列為禁書。甚至有人說“偽學”的魁首,以一介平民身份竊取君主權威,鼓動天下人,上至宰相,下至平民,不少人因此被流放或處死,天地仿佛都為之昏暗了近三十年。權奸被誅殺后,晦庵先生的忠誠和先見之明才得以昭雪,可道學仍未得到彰顯。</p><p class="ql-block"> 直到當今皇上表彰《四書》,致力于振興文化。端平年間,先生和度正公、葉味道公,憑借師門名第,為皇上講解《緝熙》。從此,皇上越發尊崇、信任晦庵先生的學說,并以此倡導天下,百姓也都開始尊崇晦庵先生的學說,圣明的教化得以大力弘揚,這是三代以來都未曾有過的景象。這固然得益于圣明君主與大儒之間的心意相通,但開啟皇上圣心,扶持圣道,大力弘揚宋朝文化的興盛,實際上是從先生和度正公、葉味道公等人開始的。所以,特地將這些寫在文章結尾,以昭示后世。</p><p class="ql-block"> 先生著有《讀易記》三卷、《讀詩紀詠》一卷、《雜說》一卷、《文集》十卷。先生離世,拋下幾個孩子,至今已有十四年。先生生前不求聲名,也未請人為自己撰寫碑銘。(我)十分擔心先生的言論和風范,隨著時間流逝而失傳,悲痛不已,既不忍心書寫,又難以忘懷。與先生的門人共同追述,整理成這篇家傳,希望能讓后世了解先生品德的人有所參考,也為日后史官采錄提供資料。</p><p class="ql-block"> 宋待制徐文清公家傳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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