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有夢書當枕

悉尼老李

每次去臺北，最喜歡在白天忙碌后，晚上一個人去書店或唱片店待上幾個小時。臺北晚上的人流車流比白天少很多；市區不少街道茂密的梧桐樹讓我想起南京從中山碼頭到，中山北路一直到中山陵沿途高大遮蔭的梧桐。夜深人靜，燈影搖曳，這個時候路上有家書店可以進去坐坐，是格外的解壓。也許是知識貧乏年代對書的饑渴太久的后遺癥，當年大學時最喜歡的休息是周末去包兆龍圖書館看書，小說，文藝，雜志，英文書等等。周一到周五學校的圖書館都是人滿為患，座位靠搶，而且很難占到，即使吃飯時間每張空椅子上都被人放上了書包，飯盒之類用來占位子的東西。只有周末才會有很多位子空出來，因為大多數住校的同學不是回家就是出去找親戚或者串老鄉了。這時的圖書館格外清靜，也沒有過道上走來走去的人，可以舒舒服服的在里面待上一整天，一直讀到夜深人靜圖書館關門時才被要下班的管理員趕出來，騎上車回宿舍睡覺。臺北的書店現在裝修的非常舒適，大多里面有咖啡吧或者小吃店，除了不能躺下看書。看久了也不用擔心餓肚子，旁邊就是餐飲區。餓了累了就進去坐下喝杯熱茶或咖啡，再點些小吃，翻翻剛買的書，又可泡上一二個時辰。 茶香伴著書香，這是最愜意的享受。時至今日，電子書、手機、電腦成了現代人主要的閱讀媒介，各種PDF，網上信息觸手可及，現代人讀書的時間卻只剩下上班途中的碎片時間刷手機屏的“快讀”了，再沒有我們當年一整天泡在圖書館里享受讀書的奢侈與樂趣。現在偶爾去臺北，白天忙完差事，晚上推掉應酬，找個安靜的24小時“誠品書店”待到午夜再回賓館仍然是我的享受之一，讓我找回大學泡圖書館的那種短暫的無憂快樂。春節期間去臺北和溫哥華來臺北的劉先生一起約了去幾個愛樂的朋友店里拜訪和小聚。余下的晚上時間我還可以在附近不錯的書店轉轉。 這次去的這家誠品書店門口掛著配合金庸書展的8幅國畫，有些書墨的雅致；墻上各武俠人物更是把我帶回大學里當年全系傳看武俠小說，“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的俠肝義膽的年代。 店里燈光透亮，有一個音樂書籍專區，還好有不少古典音樂相關的書，順便挑了幾本。 《巴赫與我深刻理解的喜悅》，這本書吸引了我，但中文版的書名怎么念都有點拗口。書作者丹·莫勒（Dan Moller）是美國馬里蘭大學哲學系教授，專攻倫理學和政治哲學，同時對美學和宗教哲學有濃厚興趣。他在牛津大學獲得哲學碩士學位，隨后于普林斯頓大學取得博士學位。因為喜歡巴赫，他中年開始自己學習彈鋼琴，彈巴赫。按他自序里自己的話說“彈的很糟糕“，但我很喜歡他這樣的探索與視角。因為聽巴赫，或者德奧系的很多作品，從早年在世俗和上帝間表達情感的巴赫，到后來的貝多芬，布魯克納和馬勒，音樂后面都感覺都充滿的世間的情感，宗教的意涵和哲學的思考。 這本書的英文原名：《The Way of Bach: Three Years with the Man, the Music, and the Piano》我覺得不如翻譯為《巴赫之道：我與大師、音樂和鋼琴的三年時光》翻了前面幾頁，大致比較輕松地寫他作為一名哲學教授，為何成年自學鋼琴，因為想更清楚地了解巴赫的音樂。他說“巴赫的小調都好，大調都不好，大鍵琴是很恐怖的“。從一個非音樂專業的愛好者和業余學琴者獨特的視角，融合了個人體驗、哲學思考和音樂鑒賞的認知，讀來十分有趣。莫勒在波士頓郊區長大，少年時期熱衷于重金屬音樂。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母親的唱片收藏中發現了巴赫的《賦格的藝術》，從此對巴赫的音樂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書中，莫勒不僅分享了他學習演奏巴赫作品的個人經歷，還探討了巴赫音樂的哲學意義，以及音樂與生活之間的深層聯系。這本書唯一不習慣的是繁體豎版。雖然我小時候就在老爸的書架上讀過豎版的《古文觀止》，現在橫版讀慣了讀豎版速度慢很多，還容易竄行。 另外一本指揮大師伯恩斯坦寫的《未解的問題》是從英文版《The Unanswered Question: Six Talks at Harvard》的臺灣譯本。內容是基于他1973年在美國哈佛大學給非音樂專業的學生及老師，音樂愛好者介紹音樂知識，大概翻了一下目錄和內容，發現他包括的內容其實有很強的專業性，但很多內容源于音樂又高于音樂，哈佛當年能請伯恩斯坦這樣的大師，用如此專業的角度去給大學生介紹音樂真是幸福啊。作為著名指揮家、作曲家兼鋼琴家的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對很多作品的詮釋有非常高的藝術水準及修養，他對傳統的德奧從古典到浪漫時期的貝多芬，勃拉姆斯，舒伯特都很擅長；而他指揮的馬勒和布魯克納的藝術價值頗高。德國DG公司前二年再版了他指揮的馬勒交響曲全集的黑膠，仍大受歡迎；而他當年老版本的馬勒交響曲黑膠更是價格嚇人。很羨慕美國這些大學，1973年，我們大學已經停了，中學生們正在上山下鄉。書名取自美國作曲家查爾斯·艾夫斯（Charles Ives）的同名作品《The Unanswered Question》（未解之問）試圖回答的核心問題：音樂的意義是什么？音樂如何與人類思維、哲學和語言相關？1. Musical Phonology（音樂的語音學）2. Musical Syntax（音樂的句法）3. Musical Semantics（音樂的語義學） 4. The Delights and Dangers of Ambiguity（模糊性的魅力與危險）這章探討19世紀浪漫主義音樂的模糊性，尤其是瓦格納、馬勒和德彪西如何挑戰傳統的和聲規則。5. The Twentieth Century Crisis（20世紀的音樂危機） 6. The Poetry of Earth（大地的詩意）這章強調音樂不僅是規則和結構的游戲，更是人類情感、文化和精神的表達。我希望可以通過大師這本從音樂、語言、哲學和人類思維的深刻探索角度的書，可以找到他指揮的馬勒等德奧作品的更多的內涵。我印象中買過一套盒裝伯恩斯坦音樂介紹的唱片，也許是和這本書的介紹配套，如果日后可以反出來對照聽，又是一種樂趣。 這次買的另外一本是葉綠娜編著的《黃金年代最偉大的鋼琴家---從優雅不羈到精致客觀》，作者1955年出生于臺灣高雄，是鋼琴家、音樂教育家、樂評人及電臺主持人。她自幼隨母親啟蒙學習鋼琴，曾經在奧地利薩爾茲堡莫札特音樂學院深造，取得鋼琴演奏藝術家文憑，隨后又去了德國漢諾威音樂學院繼續進修，師從Hans Leygraf教授。期間，她還獲得美國茱莉亞音樂學院的獎學金，在茱莉亞期間隨拉泰納教授（Lateiner）學習鋼琴，并擔任聲樂伴奏。這本書吸引我的是它補充了勛伯格在《不朽的鋼琴家》一書里沒有展開寫的關于李斯特的10個弟子和萊謝特茨基的7位弟子們的內容。這些弟子們代表了20世紀鋼琴家從李斯特那個時代的風格傳承，他們也是鋼琴黃金年代的重要組成部分。書里對這些鋼琴家的一些作品的演奏演奏風格都有作者的評論，讓我們從一個專業鋼琴演奏家的角度對這些音樂流派和風格的傳承有了更直觀的認識。這幾本書都沒有找到對應的中國出版的簡體字版。一般有簡體版我還是會買簡體版。我對港臺的很多英文翻譯很不習慣，包括人名。比如葉綠娜把大家早就稱呼習慣的泰奧多爾·萊謝蒂茨基（Theodor Leschetizky, 1830–1915）翻譯成“雷協悌茲基”，本來很洋氣的漢斯-馮-彪羅（Hans Von Bulow）被譯為“馮畢婁”，有點像鄰村二大爺的“通俗”。還有些地方的英文翻譯比如將萊謝蒂茨基的教學名言“No art without life, no life without art” 譯為“沒有藝術不是來自生活，沒有生活不是來自藝術”。我個人認為可能譯為“沒有藝術不是來自生活，沒有生活可以少了藝術”更為貼切。不管怎樣，瑕不掩瑜，這幾本書帶回來，在夜深人靜的午夜睡前翻讀還是很愜意的滿足。父親大學時古詩詞老師夏承燾老先生有位女弟子潘希真（筆名琦君），后來去了臺灣，她把這句好詞分別用作她的兩本書名，《三更有夢書當枕》，《千里懷人月在峰》，正是我平時夜讀的感受，暫且借來用作此文的標題。且讀且珍惜。音樂讀書札記01/03/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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