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知不覺已退休多年,時常看著紅紅的《退休證》聯想到了初入職場以來的歷程。真是人生經不起歲月的磨礪,一天天、一年年,轉眼當年的小伙兒已成銀發老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75年11、12月間經過入職體檢,我們行將成為黃巖路橋百貨公司新員工。體檢X光胸透是在我們部隊衛生隊進行的,當隊伍排到我時,那位上海籍醫生示意我排到最后,因為彼此認識所以遵從了他的意思,直到我前面的人透視完畢,我聽到“咔”的一聲,好像是透視機電源關了吧?!醫生讓我靠在機器上前、后轉體,匆匆走了個流程完畢。不知道是醫生認為我不需要透視,還是為了彼此減少X射線的照射,均不得而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久有凌云志,重上井岡山。千里來尋故地,舊貌變新顏……”清晨伴著高音喇叭播出的新年獻詞輕松走向單位,這已是我上班多天以后的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元旦次日晚,批發部召開全體員工大會進行“憶苦思甜”教育,七天后又召開批判“四類分子”大會,以階級斗爭為綱是當時路線教育的主旋律,沒想到自己工作的身邊還存在階級敵人?平時到沒發現他們有什么惡劣行徑,反倒覺得他們老老實實蠻忠于職守的,天天上班甚至沒有星期天,難道這是一種無產階級專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入職不久單位要求新員工簽訂《合約》,可是于我而言“合約”詞組天生從心里感覺是那么陌生、遙遠與忌諱,超大的紙張洋洋灑灑的條款,怎么看都像是電影里萬惡的舊社會的“賣身契”,就差按紅手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孤陋寡聞的我哪里懂得合約是對雙方權利義務的約定,是社會行業活動的基本規矩。幼稚的思維,扁平化的視角,傻傻的20?C!剛入職就無端地拉仇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師傅王天華,是位個子矮矮略有駝背,面容慈善的老者。他所掌管的幾節柜臺主要售賣鞋、帽及雨衣、雨傘等相對單一的大宗商品。而右側友鄰的柜臺則是花露水、雪花膏、橡皮筋、各式扣子發卡和紙張等針頭線腦,零亂而繁雜,計量單位涉及毫升、兩、粒、尺等不下幾十種。想必批發部在人選方面肯定是擇優定崗,因此同批員工小趙脫穎而出,非其莫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個月下來,漸漸熟悉了所售商品及操作流程,和師傅及同事間也熟絡起來,如前臺蔣師傅、曹師傅、阮師傅和黃師傅及后臺林師傅等復核人員,一同參加工作的前臺小趙、小程、小陳及收銀臺小趙等。見識了不同的顧客,甚至可以“職業”地喵一眼判斷出來店的顧客,是買東西還是閑逛。同時工作中的窘態、差池、吵架和惡作劇也一一呈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次有位女青年手指柜臺邊角的商品,表情有些欲言又止,正疑惑間旁邊的小趙見狀主動過來接待。因初來不識那女性專用商品“衛生帶”,其外包裝猛然看像極了撲克牌,不光我,一伙營房的男孩子從柜臺旁過也被蒙蔽了,欲當撲克牌購買,鬧出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話。廠家或許為了堂而皇之服務女性又免得公眾場合的不適或尷尬,而刻意設計成與撲克牌樣式相似的泛大眾化吧。再遇此景我就盡量避免窘態發生,不是我師傅前出就是小趙幫助主動處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說起吵架,我可能算新員工里最后一個與顧客起爭執的,并不是自己心理容忍度有多強,畢竟干服務行業,刁鉆蠻橫不講理的人早晚都會碰上,這即是概率問題,也是矛盾的必然性,但爭吵對象一般限于同性別或年齡相仿的人,所謂針尖對麥芒才易怒火中燒,勢均力敵才屬公平干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網絡圖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部隊干部科梁干事,在街上見到棉布店、百貨一部、百貨二部都有熟人站在柜臺里,用他那廣東腔的普通話欣喜地稱道:“到處都有我們的人啦!”意思買緊俏商品可以通過熟人“走后門”了。商品稀缺是當時最突出的常態,許多生活用品還得憑票供應。因此那時社會上盛傳:“聽診器、方向盤、人事干部、售貨員”這樣的順口溜,足以說明這些行業當時非常吃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定期盤點庫存商品是商業工作中的重要一環。一次我在光線暗淡的儲藏室清查商品存量,時不時得出來應對柜臺外呼喚的顧客,友臨柜臺的同事她看我跑出跑進,不忙時則主動幫我應付著顧客,并熱心跑來幫忙加快盤貨進度。小小的儲藏室,狹窄的空間,被前后高摞的紙箱分段占據著過道,真有幾分鉆地道的感覺。正在我們全神貫注清點商品時,“不許動!”一聲低沉的呵斥,旋即箱垛后閃現出新員工小程的身影。她黃巖人,年長我們幾歲不適用三年學徒期,哄然大笑中,她的表情與眼神里難掩一絲冀望發現“新大陸”的狡黠。新員工們活潑、開朗、團結和喜歡開玩笑的氛圍讓商店里洋溢著蓬勃靈動、朝氣和陽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護店輪流值班是全體員工的義務。我是本組新員工唯一的男子漢,第一個被安排與師傅值班。熙攘嘈雜的大街在夜里歸寂安靜,我和師傅圍繞收銀臺一左一右展開鋪蓋,第一次在空蕩蕩的商店睡覺久久難以入眠。翻開從朋友那借來的小說《鹽民游擊隊》消磨時間,朦朧中“噠噠噠……當——當——當……”沉悶的鐘聲恰似古剎寺廟中特有的聲響,令人不寒而栗。這是店里的幾座老式大鐘,懸掛在進深墻體和墻柱的位置上,按照自己的鐘擺頻率不知疲倦的整點報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月二龍抬頭的那天,母親從寧波招待所打來電話,我和哥哥欣喜若狂,“媽在家就在!”自1975年11月媽媽送妹妹下鄉,兩地相距近1700公里,就這樣山南海北地度過了這個龍年的春節。人們都盼龍年大吉,不料卻是個天災人禍的年頭:周總理去世,朱總司令去世、唐山大地震、毛主席去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妹妹17歲作為知青下鄉,換取了我的工作籌碼,這種命運的交換在親情面前,妹妹是那么義無反顧自報奮勇,懵懂的她集理想與信念向往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卻不知道現實的殘酷來的那么無情直白。青年點吃飯時喝苦澀的蒸鍋水都不保人人有份兒,艱苦嗎?無奈嗎?望得到盡頭嗎?政策的鋼性,制度亦從不憐憫眼淚。家庭里當男女孩子同時面臨“兩選一”的人生抉擇,革命的家長們不得不又一次屈服了傳統的封建意識價值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公司宣布了老師傅行將退休,我們年輕人就此感慨一番。不舍是情感的表現,和諧的集體將要缺失人員;遺憾是許多業務本領還亟待深入學習,春節假期間,新員工初三齊刷刷地上崗,足以表明年輕人積極向上勤于學習的心態。感慨中無意冒出一句“我們什么時候能退休啊!”防微杜漸式教育立刻被師傅們現場應用:“小青年年紀嘎輕,沒有本領,沒有貢獻,談什么退休?!”哈哈哈,毛澤東時代的師傅對徒弟意識形態的教育是認真的、及時的和負責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文化思想陣地,我們不占領,敵人就會去占領。”——毛主席語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師傅的退休提上了日程,我跨省工作調動也有了消息。父親在我們幼年去世后,母親獨自把我們撫養,現今我們各自走向了社會,她已沒有精力和能力去呵護南北分離的子女,她向部隊提出踐行十五年前的承諾:“把孩子養大,就離開部隊。”盡管此間部隊首長已經調換了好幾茬,但她依然覺得必須言行一致,對得起部隊組織多年的關懷和信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9276次軍列從寧波莊橋機場鐵路專線出發,目的地遼寧綏中機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窗外水網田塊緩慢地向后移動著,吳越大地已是一片蔥蘢,而我的心情卻越發的糟糕。列車走走停停(軍列讓路客貨列車),像是不舍分離似的一步三回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送君送到大路旁,君的恩情永不忘……”這電影《怒潮》的插曲從心中驀然升騰出來。八年前在寧波壓賽小學參加批判大毒草電影《怒潮》,沒想到批判反被批判誤,我到成了深度“中毒”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思緒一幕幕在腦海呈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天我值夜班,忽聽街上呱呱啦啦的響動,隔著門板縫隙向外張望,幾個小孩子手牽紙扎兔燈在地上拖行著玩耍。那紙兔肚子里的燭光在移動間搖曳著,甚是好看。師傅說正月十五鬧花燈,此地習俗。第一次實地了解了玩兒兔燈民俗,不然只知道年節單純地放鞭炮,少了不少住地鄉俗的別樣樂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月需值十天夜班,那天實在是耐不住寂寞,向師傅請假偷偷跑回營房看了一場電影《三妯娌》,雖說沒啥意思,但不后悔時間成本,過把癮再匆匆趕回來值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起去批發部進貨,那是非常愜意的事,邁出柜臺一身輕松地走在街上。豪無顧忌地挑選著群眾所需的商品,便宜——批發價。零售和批發的差就是店里的毛利潤。我們是名正言順的“投機倒把”分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列車呼嘯地奔馳著,我目光呆滯地瞅著鐵軌復線,陽光照射下锃亮的軌道,兩個光點如影相隨平行地移動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單位為歡送我的調離,連續兩個晚上集體聚餐。師傅們施展著精湛的廚藝,令我瞠目結舌,觥籌交錯,情意滿滿,特有的佳肴伴著男女師傅間地調侃,我等新員工助興般的傻笑融融一堂。遺憾的是我內斂的秉性竟疏漏了向師傅和工友們表達謝意,始終迷幻在集體的熾烈氣氛中忘記了宴會的主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轉天不善言辭的師傅,笑瞇瞇地遞給我一盒海門出產的頗有名氣的磨花玻璃酒杯留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臨行前的下午,天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我喝著桂花糖茶,吃著年糕筍片,望著窗外遠處黛色的屋頂,默默地享受著這稍縱即逝的幸福。款式新穎的紅黃兩色水果刀熠熠生輝,木質刀柄上的文字,雖不耀眼卻刻骨銘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未6—32014號車停在7號樓路邊,蹬車出發。一個多月前,老兵退伍也是車上車下那么多依依不舍揮淚而泣的人。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平復一下五味雜陳的心,用似乎平常地微笑真誠地拋向車下的親朋好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見!最祈盼、最權威的心聲。再見!我的出生地黃巖路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列車笛聲再次攪醒了我一路的回憶。專列隆隆駛入北方地域,一望無際的平原,人們好像不吝嗇那零零散散的空地,鐵路兩旁荒蕪頹廢的溝壑,褐色蕭條毫無生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經過62個小時運行,拂曉專列終于抵達天津北站,黑黑的天幕下,我揮手道別繼續北上的列車……</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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