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尼勒克

建軍

一九六九年十一月我懷著衛(wèi)國戎邊的一腔熱血參軍來到了祖國的西北邊陲小城尼勒克（尼勒克，蒙古語意為“嬰兒”。其位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西北部，距離伊寧市約110公里）。當時中蘇關系十分緊張，蘇聯(lián)在我國邊境頻頻挑起事端，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在這樣拔劍弩張的形勢下，黨中央毛主席決定以沈陽軍區(qū)第36軍183、184師為骨干，組建陸軍第七師進駐新疆。我們這批從陜西、山東招來的新兵是陸軍第七師首批補充到基層連隊的戰(zhàn)士，這時大家風華正茂，血氣方剛，對部隊充滿了期待。可是，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 　　我們這支新組建的連隊，除了武器裝備、軍備物質(zhì)，其它的可以說一無所有。首先是沒有營房。我們連先后在軍馬場和維族哈族老鄉(xiāng)的庭院住過。其次是新部隊底子薄，連隊伙食差，主食是饅頭、苞米糊糊，有時有大米粥；夏季還有西紅柿辣椒，冬季蔬菜只有土豆、大白菜和咸菜，只有在節(jié)假日，領導想辦法改善一下伙食。盡管物質(zhì)條件匱乏，生活艱苦，但部隊對新兵的訓練絲毫沒有松懈。從常規(guī)軍事訓練如隊列訓練，投彈射擊、刺殺、軍容風紀等都嚴格要求。還有緊急集合、野外拉練、短途急行軍等科目也一樣不少。面對艱苦的環(huán)境，匱乏的物質(zhì)條件，加之快節(jié)奏的大強度訓練，使我們這些遠離家鄉(xiāng)的一些新兵娃子很不適應，從沒有出過遠門的他們思念親人，想念家鄉(xiāng)，很多戰(zhàn)士夜里在被窩里哭鼻子，在睡夢里叫爹喊娘的，情緒低落。 　　記得有一個比我小兩歲的陜北老鄉(xiāng)，他整天以淚洗面，不吃不喝，就是一句話:“我要回家”。在這樣的情況下，連隊加強思想政治工作，對想家，想打退堂鼓的新兵積極做好思想教育工作。對我那個小老鄉(xiāng)，連排干部輪流做他的工作，關心他的生活，穩(wěn)定他的情緒，我們老鄉(xiāng)也多方勸導安慰他，但他不理不睬，我行我素。排長為了幫助他，暫時不安排他出操訓練，指導員還專門為他開小灶，盡量給他改善伙食。一天訓練結(jié)束后大家回到宿舍，不見了他的蹤影，班長趕緊報告連部，連里緊急出動，大家踏著齊膝蓋厚的積雪，在樹林里好不容易把他找了回來。盡管這樣，領導沒有批評他，全連上下也沒有嘲諷他，而是更加問寒問暖，熱情耐心地幫助開導他。后來他終于被感動，思想有了轉(zhuǎn)變，工作積極起來，成了連里的義務理發(fā)員，后來入了黨，被評為連里學習毛主席著作的積極分子，七三年被評為五好戰(zhàn)士。通過他的經(jīng)歷證明了:人民軍隊是一座培育人、鍛煉人的大熔爐，大學校。 　　我是六九年十一月在未取得父母同意的情況下報名參軍，那時母親年己花甲、父親年近古稀，我的三個姐姐一個哥哥都去了新疆，我是家里的老小，父母希望我能留在身邊，陪伴照顧他們。可自己年青氣盛，一心想裝軍裝，扛槍衛(wèi)國，于是我先斬后奏，父母知道后為了我的前途，不得不同意，我揮淚告別了年邁的父母，上了西去的悶罐車，開始了我的軍旅生涯。 　　我入伍后到步兵班當戰(zhàn)士，在部隊的日子里，每一天都充滿了挑戰(zhàn)與成長。清晨的號角聲劃破寧靜，我們迅速起床，整理內(nèi)務，迎接新的一天。無論是烈日下的隊列訓練，還是風雨中的戰(zhàn)術演練，我們都全力以赴，再苦再累也毫無怨言。訓練場上，汗水浸透了衣衫，但我們的步伐依然堅定。每一次的匍匐前進、每一次的負重奔跑，都是對意志的磨礪。 記得七零年連隊駐扎伊寧東麻扎，開始了近兩年的國防戰(zhàn)備施工。那時條件非常艱苦，我們住的地窩子，吃的是玉米面窩窩頭，干活全憑一雙手，挖坑道，鑿洞壁，勞動強度很大。盡管那樣，連隊領導身先士卒，以身作則，帶領大家以苦為樂，以連隊為家。我那時一心為了入黨，為了在部隊做出點成績，早已下決心把一腔熱血獻給連隊，快快把本領學會，再苦再累也在所不辭。 　　除了施工戰(zhàn)備，思想上的進步同樣重要。我們積極參加政治學習，認真聆聽黨的教誨，心中懷揣著對黨的無限忠誠與向往。入黨，是我們每個人的夢想。每當夜深人靜，我都會在日記本上寫下自己的心得體會，反思一天的得失，憧憬著有一天能夠站在黨旗下，莊嚴宣誓。七三年五月，我終于實現(xiàn)了自己的理想，光榮地入了黨。 因為我文筆比較好，參軍三個月就被分配到連部當了文書。作為文書我主要負責統(tǒng)計，填報表，搞宣傳，寫板報。施工時期我每天要統(tǒng)計炸藥、雷管、導火索消耗了多少，戰(zhàn)備坑道、掩體掘進多少米，有時也和班組的戰(zhàn)士一起掄起八磅鐵錘打炮眼，共享施工的樂趣。我當文書期間，寫了一篇“用毛澤車思想教育后進戰(zhàn)士”的文章，還登上了新疆軍區(qū)機關報“戰(zhàn)勝報”。 　　由于我們部隊才組建，一開始還沒有自己的營房，73年部隊開始建造營房，我們首當其沖。兩年的時間我們自己動手打士坯、砌地基、蓋房子，甚至搞簡單的裝修。記得連隊司務長因貪污判了刑，我還短暫代理過司務長，每天趕著牛車到尼勒克縣城買蔬菜拉糧油等補給。七三年底我被領導提拔為一排二班班長。當了班長，我的責任更重了，為了帶好兵，我首先以身作則，處處做出表率，我的娃娃兵也很爭氣，我們班多次被評為優(yōu)秀班級，受到了上級的嘉獎。一九七五年因家里老母親生病，需要有人照顧，我不得不復員，依依不舍的離開了我親愛的連隊，離開了我魂牽夢縈的尼勒克。 回憶部隊的生活雖然艱苦，但充滿了激情與希望。我和戰(zhàn)友們同甘共苦，彼此鼓勵，互相扶持，像兄弟一樣并肩作戰(zhàn)。每一次的進步，每一次的突破，都讓我們離夢想更近一步。部隊的生活，不僅錘煉了我們的體魄，更鑄就了我們堅韌不拔的品格。那段歲月，是我們一生中最寶貴的財富。 　　二零一五年我重新回到了闊別四十年的尼勒克。記得六月三日那天當我踏上曾經(jīng)奉獻青春揮灑熱血的這片土地時，我熱淚盈眶，激動萬分。幾個留在尼勒克的戰(zhàn)友和我重逢，我們緊緊地擁抱，熱淚盈眶，激動的說不出話來。戰(zhàn)友馬光前帶我來到昔日營房的原址，當年我們戰(zhàn)友們揮汗如雨自己動手建造的營房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眼前是一片玉米地，旁邊的尼勒克河水潺潺地流淌，似乎在訴說著往日我們在這里拼搏的故事。我們漫步在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感慨萬千。我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曾經(jīng)耕耘的泥土，大口呼吸著新鮮的又清香的空氣，禁不住放開喉嚨大喊“尼勒克，我回來了”！ 第二天，戰(zhàn)友帶我來到我們原部隊的團部，現(xiàn)已改編成武警支隊，我們通過熟人得以進入?yún)⒂^。這里是一座具有現(xiàn)代化設施的軍隊營區(qū)，團部的八層辦公樓莊重威嚴，大禮堂寬敞明亮，連隊營房整齊劃一。我們參觀了我們原三連的陳列館，看到連隊由條件艱苦、裝備陳舊到現(xiàn)在條件優(yōu)越、裝備精良的巨大變化，而且新時代的官兵思想覺悟也達到新的高度。作為一個老兵，我由衷地為現(xiàn)在的軍人高興，也為他們自豪！ 　　第三天戰(zhàn)友帶我來到了尼勒克縣城。我當兵時曾經(jīng)代理過連隊的司務長，那時我有機會經(jīng)常到縣城采購食物。在我的記憶里，尼勒克縣城幾乎沒有一條柏油馬路，每逢下雨，泥濘的土路就會變成一個個水坑，那時道路是晴天塵土飛揚，雨天泥濘不堪。縣城幾乎沒有像樣的商店，街邊的店鋪都是些簡易棚子和土坯房，賣些針頭線腦、油鹽醬醋。各族市民住的都是土坯壘的平房。而現(xiàn)在縣城內(nèi)高樓鱗次櫛比，交通四通八達，街道整齊干凈，車水馬龍，綠樹成蔭，還有酒店、醫(yī)院、學校等功能齊全的市政設施。今非昔比，真是換了人間，讓人仿佛身處夢境之中！ 　　人民軍隊是一個革命的熔爐，她造就了無數(shù)甘于奉獻、勇于獻身的英雄，也培育了一批默默無聞、腳踏實地的奮斗者。我們一批從黃土高原走入軍營的陜北漢子，憑借老實憨厚、淳樸善良、吃苦耐勞的性格特征，贏得了部隊官兵的信賴和贊譽。我的幾個戰(zhàn)友復員又重返尼勒克或伊寧周邊地區(qū)，為固邊、穩(wěn)邊、建設邊疆獻出全部的愛心和力量。這次回尼勒克，我和留在尼勒克的戰(zhàn)友們重逢，見到了三連通訊員高登云、二營炮連戰(zhàn)士蔡雙貴、馬潤財?shù)龋麄儚蛦T后成為尼勒克紅光牧場職工，在這里成家立業(yè)，在這里揮灑熱血，發(fā)光發(fā)熱，成為保衛(wèi)邊疆建設邊疆的開拓者。我特別敬佩三連戰(zhàn)友馬光前，別看他在部隊不吭不哈，任勞任怨，可他很有自己的想法，復員后在尼勒克團結(jié)公社當了農(nóng)民，后成了鄉(xiāng)里致富創(chuàng)業(yè)的帶頭人。如今他家有占地2.5畝地的院落，院內(nèi)栽有蘋果樹、桃樹、杏樹和棗樹等，還種了各種蔬菜和玉米等農(nóng)作物。他自己蓋的房子寬敞明亮，在附近他還開了一個商店，看到他的生活有滋有味，我還挺羨慕他的。叫人刮目相看的還有廿一團特務連子洲籍戰(zhàn)友劉生海，復員后正趕上恢復高考，他努力考上了延安大學，后返回伊寧，經(jīng)過奮力打拼，他后成為犁自治洲檔案局局長，他算是我們陜北復員戰(zhàn)友返疆創(chuàng)業(yè)的佼佼者。 四十年難得一聚，盡管鬢染華發(fā)，但我們聊不完離開部隊后各自經(jīng)歷的酸甜苦辣，訴不盡四十多年來人生道路上的滄海桑田。就像日色與月色的重逢，將歲月打磨成別樣的精致，也像彗星與地球的碰撞，將時光定格在燦爛的瞬間。 　　有人曾問我，你人生最難忘的經(jīng)歷是什么？我毫不猶豫地回答：當兵！五年的尼勒克軍營生活是我人生經(jīng)歷的最溫暖的一道陽光。部隊教會了我們勇敢忠誠，奉獻犧牲；部隊培養(yǎng)了我們深厚的愛國情懷和集體榮譽感。青春的跳動伴隨著精神的升華，體魄的磨練鑄就了意志的堅定。軍旅生涯使我們歷經(jīng)山河月明，讓我們用心感受生活的精彩。尼勒克的五年，是我青春元氣旺盛的五年；尼勒克的五年，是我人生永遠抹不掉的七彩記憶；尼勒克的五年，開啟了我們平凡也有驚喜的人生篇章！ 離開尼勒克，我和戰(zhàn)友們依依不舍地道別。尼勒克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是我心心念念的詩和遠方，我還會再回來的，再見了，讓我魂牽夢縈的尼勒克！再見了，永遠愛你的尼勒克！ 撰稿:王永平 2016年寫于陜北綏德 2024年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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