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我們的母親

千秋雪

那天我正在青海西寧出差，接到小弟電話說我們的母親心梗突然過世了，我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因為她沒有心梗的病史，因為前一天我和她通電話時她才說她的身體好得很，讓我安心工作。可是，她真的撇下我們走了，像我們的父親一樣，沒有等我和另外兩個弟弟趕回她的身邊，像我們的父親離開我們時一樣，只有我的小弟守在她身邊……我急急忙忙退了從青海西寧去格爾木的機票往合肥趕，一路上耳邊不斷響起那句歌詞“媽媽，月光之下，有了你我才有家，離別雖半步即是天涯”……?一路上眼前不斷浮現她在大雪紛飛的青藏高原的每一個凌晨才天沒亮、在寒冬臘月的每一個深夜到看不見，為了養大我們幾姊妹而勞作的身影……當半夜一點多我終于邁進家門跪倒在她的遺像前時，當我質問最疼愛我的媽媽怎么忍心把我變成孤兒時，當年從長沙高鐵站和時間賽跑想搶在父親離開前見上一面卻終究沒能如愿的愧疚和悔恨伴隨著痛哭聲再次涌上心頭……父親走時，我一路念著“都說養兒能防老，可兒山高水遠他鄉走......”一路往家趕，霸道的喊著他的名字說必須等我回家，不許讓我因為沒有見到他最后一面而永遠遺憾。可他還是沒有等我們幾姊妹全部趕到，他還是用離開來讓我們幾姊妹明白，原來“山高水遠”意味著生離死別、意味著天上人間、意味著終生遺憾，在距離面前，我們幾姊妹是那么無力和絕望，我們終于沒能在父親離開這個世界前趕到他身邊，守在他的病床前盡孝，沒能再看他一眼、沒能再當面呼喚他一聲......可父親至少在我們趕回家的路上給了我們希望，可媽媽你，就這么在我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直接讓我成了孤兒，于是我變成了祥林嫂，我哭著抓住我能抓住的每一個來吊唁的親人問“你知道嗎？你知道我的媽媽是怎么樣含辛茹苦把我們幾姊妹養大的嗎？你知道她曾經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外面看不到了才回家的一分錢一分錢的掙錢才把我們幾姊妹養大的嗎？我問每一個我能抓住的表兄表弟的手問，你知道多少個一分錢才能湊成幾塊錢給一個娃娃交學費嗎”？……是的，我病了，像祥林嫂一樣病了?母親1941年4月生于四川省安岳縣一個非常貧窮的山村，因為家里窮，又是女孩，很小就輟學在家帶弟弟，做家務。14歲就到重慶當童工掙錢養家。在她的心里，她不僅是我們的母親，肩負著把我幾姊妹養大成人的責任，還是娘家的長姐，要幫她早逝的父親把幾個弟弟養大成人，她還是婆家的媳婦，要幫我們的父親照顧好爺爺奶奶、姪兒姪女。她是一個好母親，她和我們的父親一起，竭盡全力讓我們健康長大，在我小時候，家里房子被火燒了，父親母親為了蓋新房給我們幾姊妹一個溫暖的家，每個月只有30多塊錢工資的父親，即使連續三年靠只吃辣椒伴飯生活，沒有吃過一頓帶菜的飯，也從沒有忘記每個月要給爺爺奶奶和外婆寄養老錢，沒有忘記每個學期要給侄兒侄女學費錢。而我們的母親為了還在長身體的我們幾姊妹保證營養，不僅什么臟活累活都干過，還時常在秧田里撈蝦和田邊的野菜一起炒給我們吃。為了讓我們穿得干干凈凈體體面面去上學,她不僅每天在外面干粗活重活深更半夜回到家還要洗衣服，打掃，再苦再累，她都不讓我們幾姊妹干家務，她說“有智吃智，無智吃力”，她如果有機會上學，就不會養我們養得這么辛苦，所以我們幾姊妹尤其是我這個女兒，到了上大學時，還沒有洗過自己的手絹、襪子等。她還去學裁縫，把父親的舊衣服破褲子翻過來裁剪給老大穿了老二穿，看到我同學的花衣服好看，她用千辛萬苦攢的8角錢買了花布，去找我同學的母親教她裁剪給我也做了一件好看的花衣服……她是一個好兒媳，生活再苦，父親母親從來沒有忘記每個月要給爺爺奶奶寄10塊錢生活費，從來沒有忘記每年提前給為了爺爺奶奶放棄了工作在家務農、照顧爺爺奶奶的大伯寄買化肥的錢和給侄兒侄女的學費錢。在媽媽的心中，父親的家人就是她的家人，在生我小弟的時候，她坐月子可以每天吃一碗雞蛋面，稍微有點油水，就讓奶奶把我姑姑家因為營養不良滿頭滿臉都是疥瘡的表妹接到家里和她一起吃。拿著父親給她補充營養的錢去集市買肉的路上，看到我姑父在賣紅薯種子給我表哥湊學費，非要我姑爹把紅薯種子背回家不能影響明年的收成，把父親給她產后補充營養的錢拿去給表哥交學費。她是最睿智的母親，她沒有讀過多少書，但是她懂得孝道和慈愛，她沒有多高深的學問，可是她懂得感恩和慈悲。正是因為她以身作則的教育我們幾姊妹要感恩人生中所有幫助過我們的人，要珍惜能成為鄰居、同事和朋友的緣分，才多少次幫我們化干戈為玉帛的結交了很多一生中的摯友。她是最有學習能力的母親，父親離開我們后，經歷了“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傷痛后，我們幾姊妹爭先恐后的每年都帶著喜歡大自然的母親去各地或各國旅游，在旅途中她主動和當地人攀談，了解當地風土人情，即使在講英語的國家旅行，她看不懂英文，也不許我給她烤面包、榨果汁，煮咖啡，而是要我告訴她怎么操作設備，她自己來。所以，她在晚年變成了一個會操作現代廚具做糕點、能品嘗出不同咖啡產地的時尚的快樂老太太。唯一讓我們安慰的是，天堂沒有病痛，她以后再也不用因為血糖高不敢多吃她想吃的美食了。唯一讓我覺得我在她走后也仍然在按她的心意做事從而可以自我安慰的是，我做為家里的長姐，像她一樣在明知道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情況下，還是以長輩的身份，拉著她最疼愛的兩個孫子，跪在她的遺容前、跪在她的墳墓前對她的兩個孫子講了她一生對“有智吃智，無智吃力“的理解，提出了要求。還懷著感激和感恩的心，跪在媽媽的遺像前，叩謝了每一個不遠千里來合肥給他們的二嫂、大姐送行的長輩和因為爸爸媽媽的緣而親如一家的表哥表弟們，并親自一一把他們平安送上回四川老家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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