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今年是黃庭堅誕生九百八十周年。黃庭堅(1045一1105)，字魯直，號山谷道人，江西分寧(江西修水)人。神宗時教授北京(河北大名)國子監(jiān)。哲宗時擢作國史編修官。后來新黨復(fù)用，他一再被貶，死于宜州(廣西宜山)。</p><p class="ql-block"> 南宋初期呂本中作《江西詩社宗派圖》，首列黃庭堅、陳師道、陳與義三人，江西詩派的名稱從此確立。后來方回著《瀛奎律髓》，因江西派詩人都以學(xué)杜(杜甫)相號召，又以杜甫為一祖，黃庭堅、陳師道、陳與義為三宗。</p><p class="ql-block"> 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出版的、由游國恩、王起、蕭滌非、季鎮(zhèn)淮、費(fèi)振剛主編的《中國文學(xué)史》第三冊第四章第72頁至78頁，認(rèn)為黃庭堅提倡的"無一字無來處″、″點(diǎn)鐵成金"、"脫骨換胎″等，未能更好地繼承杜甫、白居易以來詩家的現(xiàn)實(shí)主義精神，是"走上了新的形式主義道路"。</p><p class="ql-block"> "老杜作詩，退之作文，無一字無來處；蓋后人讀書少，故謂韓杜自作此語耳。古之能為文章者，真能陶冶萬物，雖其古人之陳言入于翰墨，如靈丹一粒，點(diǎn)鐵成金也。″(《答洪駒父書》)。無疑這是談用語和點(diǎn)化前人陳句。但是，在這段文字之前，還有“凡作一文，皆須有宗趣，始終關(guān)鍵，有開有闔，如四瀆雖納百川，或匯而為廣譯，汪洋千地，要自發(fā)源汪海爾。"黃庭堅所渭"宗趣"，指的是詩文的主旨、方向，也即是詩文的主題或中心。在這段話中，黃庭堅說得非常清楚，為詩作文，先要確立主旨，這是全文的關(guān)鍵，自始至終，或開或闔，洋洋灑灑，都不能離開這個本源。在這一大前提下，才能談遣詞造句，讓其更好地為全文的主旨服務(wù)。</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有人認(rèn)為，杜詩的價值，在于它的反映社會現(xiàn)實(shí)和關(guān)懷人民疾苦的思想內(nèi)容，黃詩正缺少這一面。黃庭堅推崇杜甫，但黃詩內(nèi)這思想內(nèi)容亦有。非不寫，而是不敢爾。</span>魯迅先生說:“我總以為倘要論文，最好是顧及全篇，并且顧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處的社會狀態(tài)。這樣才較為確鑿。"(《且介亭雜文二集.題未定草七》)。黃庭堅的政治態(tài)度，基本上屬于舊黨，在新黨執(zhí)政時期，屢遭貶謫，形成了明哲保身的思想。他的好朋友蘇軾因“烏臺詩案"，差點(diǎn)兒死了(蘇軾《御史獄中遺子由》“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dú)飭神”)。他自已也因參與《神宗實(shí)錄》的修訂，當(dāng)時認(rèn)為“所修先帝實(shí)錄，類多附會奸言"，“待罪陳留”，從原籍分寧趕到陳留聽候勘問。蘇軾的罪名只是謗訕朝政，庭堅的罪名可能是誣罔先帝昵！身處亂世，目睹險情，所以黃庭堅望而卻步，遠(yuǎn)禍全身，“東坡文章妙天下，其短處在好罵，慎勿襲擊軌也。”(《答洪駒父書》)。但他終因《荊南承天院記》，獲“幸災(zāi)謗國"的罪名，被再貶宜州羈管。所以他不敢在詩中表露出對新法的不滿，對政詒有一種沉重的恐懼心理。黃寶華先生在其論文《論黃庭堅儒、佛、道合一的思想特色》中，認(rèn)為黃庭堅思想中儒、佛、道合一，儒家之道是根本，道、佛二家則為其所用，我心有戚戚焉。他的父親是一位進(jìn)士，做過州郡的從事官，曾代理過一次康州知州，但他們的家庭還沒有脫離農(nóng)村生活。他讀書考進(jìn)士，也是"學(xué)而優(yōu)則仕"，"貨與帝王家"，故他一生標(biāo)榜"孝友忠信"。在距他老家雙井幾十公里有黃龍寺(修水縣黃龍鄉(xiāng))，他受其母影響，早年曾謁園通秀禪師(即法秀)，后又成為慧南(禪宗五家之一臨濟(jì)下八世)大弟子祖心(又稱晦堂)的入室弟子。祖心"將入滅，命門人黃太史庭堅主后事"(《(五燈會元》)，黃庭堅滿懷敬仰之情寫下了《黃龍心禪師塔銘》。他堅持儒家之道為體，目的是為了堅持自己政治上的節(jié)操；采用佛道隨順任運(yùn)的處世態(tài)度，則是為了應(yīng)付政治與生活上的逆鏡，也是儒家的"達(dá)則兼濟(jì)天下，窮則獨(dú)善其身"吧。</p><p class="ql-block"> 然而，他的詩集中卻也不乏反映當(dāng)時的社會現(xiàn)實(shí)，表現(xiàn)了他同情人民疾苦的詩篇。如他作太和縣令時寫的《上大蒙籠》"窮鄉(xiāng)有米無食鹽，今日有鹽無食米，但愿官清不愛錢，長養(yǎng)孔聽驅(qū)使。"詩中描寫人民的善良，以及他們被迫起來反抗的情形是那樣的深刻，而詩人的心情卻又是那樣的沉痛。他在《寄李次翁》言"不以民為梯，俯仰無所怍。"他不以對人民的剝削和壓迫作為個人升官的手段。他書寫了孟昶《戒石文》中的：“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作為自己的座右銘。他當(dāng)官是為了生活(至少是為了生活的改善，也正是封建社會的悲哀)"食貧自以官為業(yè)(《郭明甫作西齋于穎尾請予賦詩》)</p><p class="ql-block">《過平輿懷李子先時在并州》黃庭堅</p><p class="ql-block">前日幽人佐吏曹，我行堤草認(rèn)青袍。</p><p class="ql-block">心隨汝水春波動，興與并門夜月高。</p><p class="ql-block">世上豈無千里馬，人中難得九方皋。</p><p class="ql-block">酒船魚網(wǎng)歸來是，花落故溪深一篙。</p><p class="ql-block"> 也有人認(rèn)為黃詩"生新硬瘦”，在故紙堆里搞創(chuàng)作。作家當(dāng)然應(yīng)該多學(xué)習(xí)遺產(chǎn)，以此豐富知識，提高語言技巧。杜甫對讀書禾鍛煉技巧，是很重視的。他說過"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奉贈韋左丞二十二韻》)，"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江上值水如海勢聊短述》)。任何一個時代的文學(xué)總是其前一個時代文學(xué)的繼續(xù)和發(fā)展。生活之樹常青，而語言是有"巨大的穩(wěn)固性"的。黃庭堅"無一字無來處"，也就是要求盡可能多吸收、借鑒前人詩文中的語言技巧，如詞匯、典故等修辭手段，充分利用前人的文化遺產(chǎn)，達(dá)到“以故為新″。黃庭堅是著名的書法家，求他作書的人非常多。從現(xiàn)存的黃庭堅題跋和別人庭堅墨跡上的題跋末看，他所書寫的詩文中即有古人及同時代人的作品，世有他自己作品，有時還在同一份帖上雜書他人和自已的作品，且不寫明所書詩文的作者是誰。宋人記載，黃庭堅書寫他人詩文常常是“默誦而書之"，所以后人很容易把此情況誤認(rèn)為是“奪胎換骨"或"蹈襲剽竊"。 </p><p class="ql-block"> 黃詩生澀而不逼仄，粗獷而不險怪，自成一大家。代表作有:</p><p class="ql-block">《寄黃幾復(fù)》黃庭堅</p><p class="ql-block">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傳書謝不能。</p><p class="ql-block">桃李春風(fēng)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p><p class="ql-block">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蘄三折肱。</p><p class="ql-block">想見讀書頭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p><p class="ql-block">雨中登岳陽樓望君山二首</p><p class="ql-block">其一</p><p class="ql-block">投荒萬死鬢毛斑，生入瞿塘滟滪關(guān)。</p><p class="ql-block">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陽樓上對君山。</p><p class="ql-block">其二</p><p class="ql-block">滿川風(fēng)雨獨(dú)憑欄，綰結(jié)湘娥十二鬟。</p><p class="ql-block">可惜不當(dāng)湖水面，銀山堆里看青山。</p><p class="ql-block">《登快閣》</p><p class="ql-block">癡兒了卻公家事，快閣東西倚晚晴。</p><p class="ql-block">落木千山天遠(yuǎn)大，澄江一道月分明。</p><p class="ql-block">朱弦已為佳人絕，青眼聊因美酒橫。</p><p class="ql-block">萬里歸船弄長笛，此心吾與白鷗盟。</p><p class="ql-block">此詩用典恰當(dāng)。</p><p class="ql-block">《侄相隨知命舟行》</p><p class="ql-block">莫去沙邊學(xué)釣魚，莫將百文作轆轤。</p><p class="ql-block">清江濯足窗下坐，燕子日長好讀書。</p><p class="ql-block">此詩勉勵侄相認(rèn)真讀書</p> <p class="ql-block"> 流傳于家鄉(xiāng)的，黃庭堅七歲時吟《牧童詩》 </p><p class="ql-block">騎牛遠(yuǎn)遠(yuǎn)過前村，吹笛風(fēng)斜隔岸聞。</p><p class="ql-block">多少長安名利客，機(jī)關(guān)算盡不如君。</p><p class="ql-block"> 茶與文人相伴相依。黃庭堅寫的故鄉(xiāng)現(xiàn)修水縣杭口鎮(zhèn)雙井村"茶甘酒美汲雙井，魚肥稻香派百泉"。更有詩曰"窮臘不寒春意早，雙井茶生先百草。""長安富貴五侯家，一啜猶須三日夸。"詩中的雙井茶在宋代屬難得的珍品，《以雙井茶送范景仁》(司馬光)、《雙井茶》(歐陽修)、《和魯直送雙井茶》(蘇軾)、《以六一泉煮雙井茶》(楊萬里)、《以雙井茶送孔常義》(黃庭堅)……憑這些詩題和作者的大名，我們可以想象雙井茶的知名度與鴻儒大師們對她的鐘情。(我的老師凌左義教授來過修水，到了雙井。可惜我那時不了解黃庭堅。)</p><p class="ql-block"> 黃庭堅這樣一位詩人和藝術(shù)家，不論其為人、其詩論、其作品、其影響來說，值得我們肯定者實(shí)在不少，但卻給人留下了脫離現(xiàn)實(shí)、形式主義的形象，故寫此文以供討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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