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父母因工作需要——支援欠發(fā)達地區(qū),由富庶美麗的蘇南城市無錫調(diào)往蘇北的小縣城靖江工作兩年。那時蘇南蘇北貧富差距很大,生活方式也有諸多不同,我一時難以融入當?shù)氐男∨笥讶后w,很不適應。一放暑假,我便迫不及待地讓母親送我去無錫姨媽家度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姨媽家有一小我四歲的表弟。表弟皮膚白皙,大大的腦袋上覆蓋著一頭棕黃的頭發(fā),五官凹凸有致,很漂亮的男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對他,真是一言難盡。不見想見,見了又嫌。一是因為他特別淘氣總做出些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二是因為他就像怪獸饕餮一樣貪吃沒夠。比如說,吃臘八粥的時候,他偷偷撈出粥里的蠶豆,吮吸掉上面的湯汁,裝在口袋里當零食吃,將新穿的棉大衣弄得油漬麻花,令一貫好脾氣的姨媽抓狂。</b></p> <p class="ql-block"><b> (姐弟唯一一張合影)</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畢竟分別了好幾個月,小別重逢的姐弟倆還挺親熱,他追著我喊“小靖姐姐”,我對他也沒那么排斥了,打算好好待他。誰知他傍晚時分就闖禍了,一腳踢破了樓下擺西瓜攤瓜農(nóng)的西瓜,被人揪著衣領(lǐng)闖入家門索賠。剛剛萌芽的好感頃刻化為烏有,我冷眼看著暴跳如雷的姨夫收拾他,走過他身邊時,還朝他說了聲“該”!</b></p> <p class="ql-block"><b> (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忱謝作者)</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也許因為做出格的事挨打受罵,早已成了表弟的家常便飯。第二天我一起床,就看到他一臉明媚地趴在飯桌上吃早飯。他抬起埋在粥碗里的頭帶著一絲壞笑瞟了我一眼,昨天傍晚發(fā)生的事早已了無痕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洗漱完畢,姨媽家的居家保姆已為我盛好清粥,擺好筷子。這保姆是位孤老太,全家人都很敬重她,待她如同家人,都尊稱她“婆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打量了一下飯桌,兩個小碟里分別擺著五香蘿卜干和紅方乳,大盤里擺著皮薄餡大的小籠包,看著就有食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此時,淘氣包表弟特意把粥喝得山響,還夸張地用筷子攪拌著碗里的粥。他的這番騷操作果然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將目光瞥向他,見他碗中的清粥里均勻地拌著咸菜。他見我看著他,晃著大腦袋稀里呼嚕吃得更歡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要知道清粥就雪里蕻咸菜炒毛豆,乃是我的最愛。我朝在廚房忙碌的保姆喊:“婆婆,我也要吃咸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哪有咸菜?你要吃我待會兒去菜場買,中午就給你做咸菜爆毛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覺得遭遇了不公平對待,生氣了道:“怎么沒有?你來看看他的碗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小壞蛋聽我這么一嚷更是得意,筷子扒拉得頻率更快,喝得鼻子都冒泡了。他的臉上分明寫著:我包圓了,你沒得吃,氣死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婆婆邊用圍裙擦著手,邊來到桌邊一瞅,蒙圈了,滿眼納悶,一時無語。突然她將目光落在了桌上擺著的茶杯上,轉(zhuǎn)而抬手用食指尖戳了一下表弟的大腦門說:“你怎么把茶葉渣攪到粥里呀,不澀嘴嗎?你個呆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看著姨夫喝過的茶杯底汪著薄薄一層淡褐色的茶湯,茶杯壁上粘著寥寥幾縷茶葉渣,我啥都明白了,這傻子把茶葉渣當成了咸菜。聯(lián)想到他剛才臉上堆滿的吃獨食的得意,又聯(lián)想到他為了氣我將苦澀的茶葉粥吃成美味佳肴的表演,我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來。我這人打小就有這毛病,只要笑點被打開,就笑個沒完沒了。我越想越覺好笑,笑得我捧著肚子直喊疼,笑得婆婆接二連三朝我嚷:“別笑了,傷元氣,瘋丫頭!”此時的表弟呢,只有陪著我尬笑的份。</b></p> <p class="ql-block"><b> (吮手指的是表弟的親妹)</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一個甲子過去了,至今我回想起這件事,依然覺得歷歷在目,依然會啞然失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只是我表弟十多年前就去了天堂。要不然我們見面時,我一定還會往事重提,一定還會笑得捧腹。他也一定還會親熱地叫我“小靖姐姐”,一定還會陪著我尬笑。</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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