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憶事 4：地主老頭

李傳華

《小林憶事》，是本人無事時偶爾憶起兒時曾經歷過的一些小事，并用文字記錄下來，以美篇形式形成系列。 發上來意在以后有事沒事翻看自樂一下，也希望能喚起大家對自己兒時的回憶，去回味、享受一下各自的童真、趣事，哪怕是一點點……——————————————— 　　上世紀六十年代，湖南柘溪水電工程局安化縣東坪鎮的家屬區分為四個中隊，我家住第四中隊。 四中隊位于安化縣林業學校的桃子山旁。每年初春，這座山被粉紅色的桃花和白色梨花全覆蓋著，美極了。 我們的住房建筑是木結構加竹篾抹黃泥拌稻草再加石灰粉面而成，極其簡陋。 在緊挨這座小山山腳的一棟房子最靠山邊的那間屋子里，住著一位約七十來歲的獨居老人。與他家門僅一米距離是當地農民的豬圈和茅房。 　　我幾乎沒見過這老頭說話，他似乎從不與人交流。他背很駝，一臉褶皺寫滿滄桑。一頭稀疏花白的頭發，大概是不常洗頭的原因，本該一絲一絲的毛發，變成了一撮一撮。他有著大半尺長的花白胡子垂在下巴，時常有鼻涕和口水掛在上面。 他以拾荒維生。每天背著一個破麻布袋早出晚歸下山到縣城每條街道和每個角落的每個垃圾堆垃圾桶撿拾那些凡能換錢的破破爛爛。回到家再分揀歸類整理成小堆小堆，待集攢到一定數量挑下山去廢品回收站換錢。 聽說過他有個兒子在工程局里工作，但我們從來沒見過，可能老頭也很難見到那個不孝之子。 我曾被這老頭嚇過一次厲害的： 一天，我和幾個同學到桃子山上玩，看見一個大竹席上晾曬著好多雞毛。于是，我們幾人開始翻選那種長長的帶彩色的公雞毛或閹雞毛，打算做毽子。我還時不時跑到山邊向下觀望，怕老頭上來了。當我最后一次再去“偵查“時，發現老頭已經上來了，嚇得我趕緊喊同伴“快跑！老頭來了”。膽小的我們撒開腿四散飛奔而去，畢竟我們心虛有“偷盜”之嫌。老頭發現了我們，但他追不上，只有站在那里操一口上海腔破口臭罵。其實我沒跑遠，就躲在他站著的大石頭下方。 有天晚上，老頭家門口圍了好多人，我也過去看熱鬧。原來是家屬造反組織的幾個老婦人，她們身著草綠色軍裝，頭頂軍帽，左臂上戴著血紅血紅的袖章，在老頭家“翻箱倒柜”抄家。 　　老頭十來平米的房間里，墻角放一張單人床，窗下一個破書桌和一把破椅子，這就是他的全部家當。剩余的地方是一堆堆撿來的破爛。難道這里藏有金銀財寶或敵人發報機不成？ 　　第二天大早，我看到老頭胸前掛著一個大大的牌子，上面寫著“打倒xxx惡霸地主分子”，被一群老娘們押著游街去了。 哦！原來他是一個大地主。看似可憐人，實際是個曾經“欺壓百姓的壞蛋”。 　　從此，我們都叫他“地主老頭”。 從此，地主老頭成了誰都可以欺負戲耍的對象。 白天有人折騰地主老頭掛牌子、挨批斗、剃陰陽頭、下跪、坐飛機、游大街，晚上頑皮的孩子們惡作劇地故意砸他的門和窗，地主老頭一開門，他們都藏起來。待地主老頭關門，又一窩蜂地去砸。如此反復地把自己搞累了才放過老頭，只因他是地主分子。 整地主老頭的老婦人和孩子們都玩高興了，這老頭可是煎熬在水深火熱之中。 好一個文化大革命！好一個人妖顛倒的年代！好一個把人變成鬼的年代！ 　　再后來，單位搬遷了，我們都離開安化東坪。地主老頭是留在了當地？還是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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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