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與妙姐

云水禪心

“緣起，我在人群中看見你；緣盡，我看見你在人群中”。緣分這東西是不是很奇妙？我與妙姐的偶遇，就是這樣。時間：2025年2月15日地點：北京城市圖書館茫茫人海中我一眼看到她的與眾不同，特別注意到了她。灰色大衣寬松地套在肩上，配一頂紅色的西瓜帽，黑色方口水晶皮鞋。這身裝束，我似曾相識。 北京城市圖書館，雄偉壯觀，建筑面積約7.5萬平方米，高度22.3米，周邊是北京運河博物館、北京藝術中心，三者并稱為北京城市副中心三大文化建筑。去年，兒媳婦兒說星期天咱們去哪兒玩呀？環球影城我們已經去了好幾次，綠心公園，春秋天去才好看，這幾天戶外還是冷，兒媳婦兒想了想說：“要不，我預約北京城市圖書館吧，剛開館那會兒，去游覽觀光的人可多，一般都預約不上，我約一下試試”。還好，成功預約。一到這里，我就喜歡上了這兒。它的建筑設計令人耳目一新，原來房屋還可以這樣設計。屋頂似無數樹葉的疊加，是幾根柱子支撐，四周都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走進去，才發現，這里不僅僅是圖書館，“元宇宙”體驗，是頗具科幻的現代科技與古典戲法兒完美結合的新游戲。原來就是有一個個話筒垂下來，讀者可以進行提問，后臺有人工智能回答，然后旁邊配以相關畫面和聲光效果。這里吸引著好多小朋友和大朋友。大型的三層階梯閱讀空間，讀者可沿“春楮徑”“夏墨徑”“秋毫徑”“冬石徑”四個區域拾級而上，沿途既有排列整齊的書架圖書，也有可供閱覽學習的座位。此外，閱讀空間內有大量學習座位。桌椅，臺燈、平板電腦以及接線板，可以說，相當方便。要說北京城市圖書館哪里最好，我覺得是采光好，環境好，設施好，管理好，總之，哪兒哪兒都好。我喜歡這里，也因為我住的地方離這兒近，坐公交6站就到了，騎車也就是一二十分鐘。所以，一到星期天，如果沒有別的安排，我就來這里，不讀書，來這兒坐坐，走走，看看，心里也是一種安慰。 今天周六，我獨自一人又來到了這兒，因為上周看余鳳蘭寫的《薛濤傳?萬里橋邊女校書》一書，還沒看完。唐代才女薛濤，人長得漂亮，才思敏捷，伶牙俐齒，有膽有識有智慧，終究抵不過命運的安排。她與柯文燦、韋皋、段文昌、元稹的愛情故事，可又有誰是她的依靠和歸屬呢？“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薛濤的命運牽動著我的心。不知不覺，一杯自帶的水已喝完，我起身去飲水處接水。飲水處設在一個角落里，此處有洗漱池，木質桌和布面座椅，比較避靜。我樂得有這樣個好安靜的地方。第二次接水時，就把書帶到這兒來閱讀。其實，來接水的人絡繹不絕，大都是接了水轉身就走了。接水的人流中，我看到一個高挑個兒，紅色瓜皮帽子下露出來灰白的短發，灰色的大衣，質地和面料都不夠時尚的大姐，她進來后先把背包放在我對面的椅子上，轉身接了水放在我面前的小圓桌上，應該是沒有立馬要走的意思。我從正面看她：皮膚白暫，但保養不是太好，明顯看出皮膚干燥，但臉上看不到所謂的老年斑類似的黑色素。一幅黑色邊框帶繩兒的老花鏡后有一雙看起來很漂亮的眼睛。用化妝品保養的外貌和用知識滋養的外貌，是截然不同的美。她天生麗質的容貌和從容優雅的氣質里，可以斷定她年輕時的光鮮亮麗。正好我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我知道是有消息也不理會。因為自從退體后，世界一下子變得明凈通透，曾經的光鮮熱鬧都已散去，現在朋友很少聯系，故人也許久未見，手機里的消息大多是廣告推銷和養生課程等，對我而言也沒有那么重要了，所以才懶得看手機。妙姐朝我手機瞄一眼，似自言自語說：“1點14”。我重新嗯一下手機開關，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對方，她說：“1點15了”。我說：“您的眼神還挺好，我眼睛現在老花了，離得近看不清，遠點還行。"，她說：“看那個還行，如果看書就得戴眼鏡，她指指杯子旁邊的書，這時我才發現她還帶了一本《山水行》的書。妙姐的眼神堅定自信，言語動作不扭捏作態，表達清晰自然，我斷定她不是農村來的老太太。她很健談，而且國內國外，山水人文，說起來一套一套的。單單從外貌她就基本斷定我是北方人，我很驚訝，明白在我對面的姐是見過大世面的。她說我長得不像南方人，南方人的下巴是收著的，她用雙手在自己的臉上比劃著，眼睛盯著我說，北方人的臉豐潤，下巴這兒寬圓，她仍在自己的臉上比劃著。一個人只有讀過很多書，走過很多路，見過很多人，了解過很多事，才會有的認知和見地，在妙姐的身上我看見了。交談中我知道妙姐比我大十歲，她今年六十有五。看得出她是一個熱愛生活，享受生活，善于思考的人。如果沒有生活的磨礪和歲月的積淀，是不會有如此深刻獨到的見解。 當她知道我來自山西時，她談關于“山西文化”的話題。“三千年文明看陜西，五千年文明要看山西”。山西的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有古跡，有文物，寶貝多著呢，可就是不宣傳，從她的語氣中聽出，山西是“藏在深山人未識，一朝得見天下知”的味道。她說她到過山西的運城、臨汾。贊美臨汾公交服務好，臨汾公廁有名。說英國的博物館里，就搶來幾件文物擺在那里，還那么多人參觀。她說她去到過“運城博物館”，說這話時，她眼睛里閃著光，并豎起了大拇指：“那才叫歷史！文物！歷史、文化的厚重感！”，然后，她目光暗淡下來，甩著手說：“可惜，展館里的人寥寥無幾"。她的雙手一攤，雙肩一聳，臉上盡是痛苦。說到普救寺，自然少不了張生、崔鶯鶯的愛情故事。說到洪洞大槐樹，說到解手和摔鍋認祖歸宗的故事，說到臨汾的丁村遺址。她說山西有著五千年的文化歷史，好東西呀，很多人都不知道？！言談中盡是遺憾和惋惜。作為土生土長的山西臨汾人，我搜腸刮肚介紹洪洞的“飛虹塔"和天下第一門“華門"。努力介紹九龍壁，鸛雀樓，解州的關公廟，還有萬榮的飛云樓，后土祠，運城的七彩鹽湖，隰縣的小西天，安澤的荀子公園……說完以后，我覺得自己好蹩腳，我是急于想推薦我的家鄉，宣傳我的家鄉，但是，好多地方我都沒有去過，雖然近在咫尺。自認為看過幾個文友的游記，終不是親身體驗，記憶當然不是深刻，說不定有些還張冠李戴，這多少有點讓我尷尬。她說好多知識她是從書中學來的，所以她一直堅持讀書。但“讀書”要與“行路"結合起來。要么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到實地去體驗比讀書更重要。她說到一個叫“贏湖"的景點，說那一湖的水，好遼闊好美。她說英國的一個什么湖，很有名，與我們的贏湖相比，它就是個小水洼。說她去到山西的一個景點，（是叫什么地方來著，我記不大清楚。）半山上云山霧罩，似幻似夢，山頂又是白雪皚皚，說到臺灣的阿里山很有名的，但它哪里能比得上我們大陸的山河美呢？對祖國河山的贊美盡在不言中。我羨慕她的退休生活，無牽無掛有輕閑，可以世界各地去游玩。說自己本可以再工作五年的，但為了解除孩子們的后顧之憂，提前辦理了退休。然而心中多少有些饋憾，特別是去年調資，我與每月八百多塊錢擦肩而過。我的話剛說出口，立馬有些后悔，覺得在知識的海洋里“談錢"，很俗！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妙姐似乎沒有意識到我的不好意思，認真地說：“都一樣，你照顧的是小孩兒，我剛送走了老娘。”她剝開桔子，纖纖玉手送一瓣兒桔瓤在嘴里，慢慢嚼著，咽下，似乎吞下了生活的委屈和苦澀。然后說：“照顧老人與照顧小孩都很辛苦，但心情是不一樣的”。她又送一瓣桔瓤到嘴里，慢慢嚼，咽，繼續說：“照顧老人，你是眼看他一天天走向死亡，而照看小孩呢，讓人心懷希望和美好"。至于“錢"，人到一定的年齡，錢掙多掙少都無所謂，只要有健康的身體，良好的心態就行。掙再多的錢還不是這邊領工資，那邊就存銀行里了？到最后都不是你的。 她還談了對“下代人教育"的擔憂和憤怒。她說上輩子人打江山，這輩子人守江山，現在的年輕人呀，唉，她搖頭。不說別的，就“讓座"這小事，地鐵上明明白白寫著“愛心座椅”，年輕人坐著，旁邊有老人站著他們也不讓。她說不如把那“愛心座椅”的牌子給拆了，我們老年人看不見，也就死心了。現在的年輕人，你們上個班有那么累嗎？！我們年輕時，支援邊疆，建沒祖國，哪兒需要就到哪兒去！她似乎有些激動。她話鋒一轉說，她那老頭快七十歲了，現在說起來都是“一旦有戰事，我就扛那槍去！”，她說：“你跑都跑不動了，還扛那槍！"，“那我就用身體堵那炮眼兒去。”，我接過話題說：“這一代人大多是獨生子女，被我們給慣壞了。”，“對，都是慣的，被慣的自私自利，唯我獨尊。不啃老就謝天謝地了，別指望養老"。最后，她還說了她“下一步的規劃”，就是完成她的出游計劃，東經多少度的出游。我問她是組團還是自駕，她說都不是，她不是有錢人，就坐公交。每到一處，喜歡就多待幾天，不喜歡就走。每到一處，她會把看到的真實地記錄下來，然后講給別人聽。她說她曾去過青海的一個什么基地，大概就是國家的什么秘密基地吧，我用疑惑不解的語氣問：“國家的秘密基地，也讓隨便參觀？"，她說：“可能以前不行，現在可以。"她說那里完全是一座地下宮殿，它的偉大可以與長城媲美。她說那是一代人的無私奉獻。有的人臉被腐蝕，有的人牙齒被腐蝕……我只知道一些科學家為國家的安全和穩定，多年來隱姓埋名，與父母家人斷了聯系，與親戚朋友沒了交往，他們背著對父母不孝的罵名，詮釋著為黨為國家的忠心耿耿。妙姐竟然去參觀過這樣的基地？我向她投去羨慕的眼光。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們相談甚歡，大有他鄉遇故知，相見恨晚之意。臨別時，我們互留了聯系方式。我說“今后如果咱們有緣，你到山西臨汾，我可作您向導。”她也說她家住北京三環，如果要去頤和園，她愿為我效勞。此時此刻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妙姐說她還要去北京藝術中心看演出。因為在市里一票難求，只好坐一個半小時的公交趕過來看演出的。她的愛好還挺豐富。妙姐收拾她的東西，準備要走了。我忙站起來把她的水杯遞到她手里，她背起背包，收走了她剛才吃桔子時剝的桔子皮，以及用過的紙巾，在門口時丟進了垃圾桶，然后回頭沖我擺擺手，消失在了人流中。這就是一個人的素養，它不是掛在嘴邊，而是藏在生活的細節里。目送妙姐的背影，她是我認識的人中活得最通透清醒的人了。世人眼中的幸福是有車有房有錢有閑。其實，“無"才是真幸福，無病無災，無憂無慮無掛礙。抓緊時間去體驗和感受以前自己想做又沒有實現的事情吧，像妙姐一樣，走世界，看山水，讀好書，感受不一樣的地域風情，講述不一樣的歷史人文。我的退休生活才剛剛開始，沒有了職場的束縛，沒有了職業的羈絆，沒有了圈子的禁錮，從今往后，走自己的路，發自己的光，做自己想做的事，在自己的曠野里白馬春衫慢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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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與妙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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