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臺上的蘭花草

呢喃春燕

陽臺上的蘭花草 我向來不是個精細(xì)人，年輕時雖愛看花鳥游鱗，卻總少了幾分侍弄的耐心，家中窗臺素凈如宣紙，不曾點染那些姹紫嫣紅的閑筆。九七年初遷新居，故人贈來兩盆綠意。玉蘭臨風(fēng)而立，蘭草垂絳如瀑。枝葉葳蕤如碧云出岫，清雅之姿頓使陋室生輝。我將它們置于陽臺上，偶爾奉以點滴甘露，不施粉黛，不事雕琢，任其沐風(fēng)櫛雨，自在生長。待到春深桃李盡，我家的蘭草方怯怯抽出花箭。鄰居是養(yǎng)花行家，她家陽臺四季皆有花盞次第而開，恍若將整本《群芳譜》搬上了七尺見方。她撫著蘭葉指導(dǎo)我："花草如稚子，三分靠天資，七分在養(yǎng)育，只有精心侍弄，才會燦爛綻放’’。自此我一改往日的怠慢，不時用發(fā)酵的淘米水澆之，精心擦拭葉脈上的浮塵，施肥、噴藥、修剪，一樣也不含糊。精心的呵護(hù)迎來了最高回饋，蘭花如期綻放，花兒爍爍，由一根長長的莖撐著，風(fēng)過時，滿室清香暗送。蘭花靜靜地養(yǎng)在陽臺，在無聲的時光里，我注視著它們生長、開花、枯萎。懷著敬畏之心去照料它們，在四季輪回中感受它們“一歲一枯榮”的生命律動。歲月更迭間，我與這些蘭花草共同修習(xí)著一段靜默的禪意。不知不覺，我與陽臺上的蘭花草已相伴十年。庚寅年猴妹高考在即，我請假一年在長沙陪讀，臨走時，我把蘭草連同家門鑰匙交給同事時，特意在盆底壓了張養(yǎng)護(hù)字條。在長沙的出租屋里，我從事著一份后勤的工作，每天穿梭于菜市場，精心挑選食材，只為給孩子增添一份營養(yǎng)。離開了熟悉的城市和單位，來到異地陪讀，孤獨(dú)與空虛像無形的潮水，不斷沖刷著我懸空的心。我仿佛成了一個無根的人，在這陌生的城市里漂泊，無所依托。偶爾在小區(qū)里抬頭望天，那天空竟也顯得方楞楞的，仿佛被什么框住了。夜深人靜時，我開始做夢，夢見自己回到了故鄉(xiāng)，夢見陽臺上那盆蘭花草。我在QQ上給同事留言，問陽臺上花草怎樣了，同事說兩個月沒去看了，我的心好一陣發(fā)涼，我的蘭花草怕是活不成了。猴妹高考結(jié)束后，孩子他爸對我說：“別再回永州上班了，好好休息一陣吧，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于是，我繼續(xù)留在了星城，過著看似無憂無慮的日子。可當(dāng)我靜下心來時，心情卻莫名恍惚起來。那些曾經(jīng)忙碌的上班日子、朝夕相處的同事，竟成了我無限思念的對象。就連那些曾經(jīng)讓我憤懣不平的委屈與不公，如今也悄然消散，心中竟生不出一絲恨意。深秋的夜?jié)u漸拉長，迷迷糊糊間，我的蘭花草再次悄然入夢。夢中，舊居的陽臺上，一盆盆蘭花草晶瑩剔透，葉片紋路間仿佛流淌著星河。蘭花在風(fēng)中輕輕搖曳，顯得比往日更加美麗。我忍不住伸手去撫摸，可就在指尖觸碰的瞬間，它“噗”的一聲消失了。我猛然驚醒，又是一場夢喲。往日的夢讓我感到失落，而這一次，卻讓我心中泛起深深的內(nèi)疚與傷感。我明白，我必須回去，回去看看我的蘭花草了。重返永州那日，推開積灰的陽臺門，陽臺上蘭花草已化作干涸的陶土。指尖輕觸，碎土簌簌跌落，露出蜷曲成褐色的枯莖。“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蘭花草也是草，生命力應(yīng)該如詩中所言，堅韌而旺盛的吧，我不斷安慰自己，心中多了一份篤定。于是低吟著香山居士的詩句，將淘米水緩緩注入盆中。春去秋來，某日晨光里瞥見瓷盆裂縫中探出翡翠般的葉尖，怯生生地舒展著，恍若破繭的綠蝶。年輪轉(zhuǎn)過，青莖亭亭如林，瑩瑩的一大盆了。我分株移栽，新栽的陶盆漸次鋪滿陽臺，心中喜不自禁。青油油的蘭花草，它不名貴，卻讓我家七尺方寸四季如春。春天，蘭花綻放，紅艷如火，象燃燒的火鳥，清風(fēng)來了，蝴蝶來了，人間便多了歡歌漫舞的悠然情懷。很多時候，心倦了，我便會走到陽臺上，執(zhí)一噴壺，哼一支小曲，逐葉拭去微塵，此刻喧囂遁形，唯余草木清氣浸潤肺腑，恍若這世界只剩下蘭花草與我。心靜了，眸光漸柔，指尖便多了些夢的色彩——藍(lán)了天，綠了地，紅了陽光下每一個笑臉，一盆盆蘭花草，引人無限遐思。我常常想，人與花的相遇，或許也是一種注定的緣分吧。每一株花都像是含笑的精靈，每一道葉脈都鐫刻著光陰的故事。在歲歲年年的時光里，花與養(yǎng)花人朝夕相伴，彼此之間形成的那種無聲的默契，不正是我們常說的感應(yīng)嗎？這便是我與蘭花草之間情緣的最好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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